大风吹得屋外的大树不停的摆动,次日早晨就吹断了一棵树。 看他这么自如,根本不在乎她拒不拒绝的样子,罗宜宁就想踢死陆嘉学。说她油盐不进,难道他又好了?这么多年都是那个臭脾气,无论别人说什么只管笑眯眯的,实则极端固执,认定就不会变。她说了不会妥协,那边绝不会改变的。 阳光透过竹帘照进来,外头的风吹得有些冷。罗宜宁走到窗边想关上窗,听到外面的人说话:「侯爷,曾应坤已经答应,指认罗慎远和他儿子有往来了。不过他还有条件,希望您能放过他那些学生……」 宜宁听到这里,微侧过身往外间看去。陆嘉学坐在右边最首的位置上,几个穿官服的人站在他面前,有些卑躬屈膝的味道。 周围的陈设虽然变了,但这个屋子一如多年前。甚至是外面种的那株女贞树,枝叶丰茂。 陆嘉学又摆手:「曾应坤还以为自己是总兵,跟我谈条件。你告诉他,现在他们那些人的生死由我,让他好好掂量。」 宜宁看到那人走出书房,才放下了帘子走回桌前继续练字。 踱步到她旁边,看到她一手字写得凌厉漂亮,无女儿家的脂粉气。陆嘉学的笑容慢慢收起来,他记得罗宜宁是不会写字的,故给老太太的佛经还要他帮着抄。他一手拿过来,看到写的是一篇《逍遥游》。 他语带嘲讽道:「你那位状元郎三哥,倒是真心把你教得好。」 罗宜宁很冷静地道:「我和他一起长大,他带我读书。」 罗宜宁听到忍了忍,毕竟又打不过他。她说:「我刚才听到,你跟你的下属商量曾应坤指认罗慎远的事。怎么,你们要陷害忠良吗?」 「你那个时候字迹奇丑,」他露出一丝笑容,「怕你拿出去丢了我的脸,故我帮你抄。」 陆嘉学靠在太师椅上,这个戎马一生,权势无边的男人回忆起往昔的时候,语气格外的温和,因为已经放在心里摩挲无数遍了。 「你胡扯!」罗宜宁皱眉,不知怎的心猛地一跳,打断了他的话,「你那时候根本不认识我,怎么会是为了我。」 她前世出生的罗家的确无法跟现在的罗家比,父亲做顺德府治中,也不过是正五品的官而已。 「我早便见过你。」他目光放远了些,「在顺德知府的府上,你那个时候才十四岁,梳着双环髻,你和你的嫡妹嫡姐在一起。你大概是不记得了,那时候知府厨房里有个三四个月大的小狗,刚被买进来,小狗活泼啃坏了东西。被小厮打掉了牙齿,快要死了……」 陆嘉学想到那个穿粉色菱纹短袄的少女,映着初冬的阳光,细嫩的脸像水蜜桃般,有层细细的白绒。她看了这只小狗挨打,当时没有说什么。后来却偷偷地寻来,手里端了个青瓷小盘碟,里面倒了些羊乳。在厨房旁边草丛花圃里搜寻。 当时他在顺德知府府上做客,看到她跪在石子路上喂小狗,静静地看了很久。 他一个侯府庶子,在侯府里活得低调。侯夫人是个厉害的,斗得几个庶子不能冒头,他母亲原就是侯夫人的贴身丫头,生了他之后根本不敢亲近。他一个人长得跟野狗似的,小时候兄长欺辱,还要笑着讨好他。到外面却是人人尊敬,没得敢冒犯他的。摸爬滚打地活大了,如今看到她喂小狗,有种奇怪的乐趣。 知府公子喊他他也没听见,他走出去,轻手轻脚地站在罗宜宁身后,俯身跟她说:「你再餵牠,它也会死的。」 她有些怒了问:「你这人,吓人做什么!」 陌生男子华服锦袍,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就算不是知府的公子也是贵客。但是说话太不客气,可她也开罪不起。宜宁不想理会他,抱着小狗起身,准备要换地方。 「你若是求我,我帮你救它。」陆嘉学悠悠地道,其实他对小狗没有什么同情心,就是想逗她。他其实比她大了三四岁的。 「当然的。」陆嘉学说,「你出去不得,我却能随便出去。」 竟然这么容易,陆嘉学失了些兴趣。伸手接过来,心想是一句话的事。等一会儿去走马的时候就扔去了医馆,留了几钱散碎银两,一时忘了这事。 他出门去,宜宁兴冲冲地上来问他:「狗好了吗?能吃东 陆嘉学才想起得去看看她的狗,同知府公子下去去了趟医馆。医馆又不知他的身份,说狗不吃东西,半死不活已经被扔出去了,现在应该变成狗肉汤了。陆嘉学把医馆的招牌给砸了,回来之后,罗宜宁满心期许他拿出狗来。 「你说得也是。」罗宜宁挺高兴的,她见不得猫猫狗狗的受苦,没事她就高兴。 她觉得她的狗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那就够了。 她知道之后郁郁寡欢,陆嘉学居然看到她哭了。蹲在捡狗的地方,眼泪吧嗒吧嗒地掉。陆嘉学竟然又愧疚又心疼,他走过去跟她说:「你不要哭了,我赔你狗就是了。」 陆嘉学觉得她也像小狗可怜兮兮的,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想把她抱回去好好养。 她吓了一跳,抬头用看登徒子的眼光看着他,然后就躲开了。陆嘉学甚至看得一笑。 他那时候心想等她及笄了,就去向她提亲。因为那种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麻酥酥的,很温柔。 他成功地娶回来的时候,看到个端庄贤惠的妻子,他还有点惊讶。直到日渐相处,她才慢慢的放鬆了戒备,如猫探爪试探周围的环境一般,悄悄地就露出了本性。陆嘉学怜爱她,立刻表现得视若无睹,甚至很接受。这让她完全放鬆了警惕。 罗宜宁听完他的话,很久回不过神来。 陆嘉学的脸色很沉重,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杀你,是为了向谢敏发难?……我费尽了心思娶你。你死之后,我连你的牌位都不敢多看。你觉得我会为了这个杀你吗?」 「我该怎么告诉你……」罗宜宁深吸一口气,她把手放在他的肩头,轻轻推开他,「别说我无法再相信你,也不再喜欢你。你已经是陆都督了,是我的义父,我也已经嫁做人妇了。这是再无可能的事,你明白吗?」 「你这混蛋!」她突然踢了他一脚,「我这两天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听得进去话吗!放我回去!」 罗宜宁觉得这么对武官没用,特别还是陆嘉学,她喘气休息了一会儿,转身往门外走。 罗宜宁不想看他们,径直往外走。庑廊下陆嘉学派给她的几个丫头拦住她,不准她到处走。 陆嘉学慢慢踱着步从内间出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还高声道:「明日我要带你出去一趟,你回去好好休息着。」 罗宜宁听到他这句话脚步却一顿,她一直被看管着,根本就出不去。若是陆嘉学愿意带她出去,说不定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但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儿? 「不关你们的事。」他摆手,「总之别惹着她就是了。」 「是是。」叶严也很有自知之明,连忙道,「您若是有事要忙,不如属下明日来见您?」 他指了指桌上的那封书信,「后日我要进宫面圣,告诉罗慎远,那是最后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