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要不是在罗家不方便,程琅很想亲自过来找她。她现在在京城太危险了,如果可以,他希望能立刻送她走。 宜宁搁下笔后沉默。 要是原来,她以长辈的身份问就问了,如今却不敢问了,措辞也要小心翼翼,怕关心错他他又会错意。 今日罗慎远要带她去拜访徐渭,一早便说好了,正好顾大学士也要来,徐家干脆做了宴席出来。 屋外的雨还断断续续,转了小雨,竟又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 原以为宜宁不打算再理会自己,如今她还肯让他帮忙。他堂堂的都察院俭督御史,竟有种怕负了她所托的重负感,毕竟他的能力从未被她重视过。这信本是要烧的,但看着她的字却是不忍,把平日装重要书信的匣子拿出来装进去。程琅坐在书案后面,看着小雨眉头微皱。 这么多年,他一直就怀疑是陆嘉学杀了罗宜宁。疑点实在太多,如果不是陆嘉学所杀,为何事后从不曾提起自己原来的妻子?为何会诬陷于谢敏—— 她已经死了一次,决不能让陆嘉学害她第二次。 这时候却有小厮到堂前通传:「少爷……都督大人过来了!说有事情要问您。」 程琅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看了一眼那个书信匣子,把它推进抽屉中,才上前迎了陆嘉学。 程琅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此刻他脑中有很多念头。第一个,陆嘉学是不是在怀疑他,他迅速开始梳理自己做的那些事,未发现有什么破绽。他做事都非常的谨慎,陆嘉学应该不会发现。第二,陆嘉学来找他干什么?这个节骨眼上,他要是为罗宜宁的事情而来,为什么要来找他?绝不可能是让他来处理罗宜宁,陆嘉学已经不怎么信任他了。 「不必了,我不是来喝茶的。」陆嘉学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他轻描淡写的说,「来问外甥几个问题而已。」 他突然想起来,不是没有破绽的。 有锦衣卫在手,他能很快知道京城里发生的任何事。锦衣卫一般只属皇上,历代指挥使都是皇上的亲信,甚至是世袭的。但是上次曾应坤之事后,皇上对官员更不放心,监控到了十分严密的地步。甚至把半个锦衣卫交到了陆嘉学手上,由他指挥着监控京城的异动! 程琅心猛地跳动,面上维持着儒雅的笑容:「舅舅想知道什么,派人传外甥过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陆嘉学的下属拿了书信匣子递给他,陆嘉学接过来打开,展开信纸无声地看起来。 拳头上骨节突出,他竟然露出笑容,毫无意味。 蛰伏许久,此刻完全的确定,只是狂喜的同时带着愤怒和嫉妒,情绪太复杂,每一种都激烈的交锋着,什么都体会不出来了。 「舅舅……」程琅知道大势已去,喃喃道,「你放过她吧,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陆嘉学的声音突然严厉。 「你早知道她是谁,你还想娶她……」 程琅喘了口气,他沉默地笑了。「舅舅,当时若不是我救她,也无人娶她了。」 而当时他为了查曾应坤,已经离开了京城。就算他在,恐怕对这事也无动于衷,因为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很久以后他笑了:「很好。」 他手一摆,带着人离开了堂屋。 陆嘉学终于还是知道了! 他究竟帮谁,帮罗慎远,要是被陆嘉学发现了,恐怕打死他也不是没可能。更何况要不是罗慎远从中作梗,说不定罗宜宁现在就是他的。 既然陆嘉学参与进来了,此事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罗宜宁一个人是无法对抗陆嘉学的,只有罗慎远能勉强护得住她。 罗慎远在前院就被老师叫住了,要他过去拜见顾大学士。算起来顾大学士也是宜宁的外祖父,但不曾往来过。 宜宁这是第一次看到徐渭,他比自己想的略矮些,比三哥矮了半个头,很客气,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宜宁不由得就想到多年后他的下场,没曾想如此的和气。三哥低头听他说话,偶尔会笑,跟徐渭交谈。说了一会儿,罗慎远回头对她招手。这位便是学生的内人。」 宜宁一笑,给徐渭屈身行礼:「徐大人好,今日便是叨扰您了。」 罗慎远就笑着说:「她是还小。」所以还得他多照顾,跟个孩子一般。 罗慎远回头低声对宜宁说:「一会儿丫头领你去徐夫人那里,你跟徐夫人她们玩。有事就叫珍珠来找我,知道吗?」 守在旁边的丫头则屈身道:「罗三太太,请跟奴婢这边来。」 她所知道的事情也都很片面。不过见了徐渭之后,她心里感觉就不太一样了。 丫头带她走过一段夹道,罗宜宁看到前面开的几株桂花树,沿桂花树进去就是花厅。几个太太夫人的正看着丫头摘桂花。徐大人府上的桂花是状元红丹桂,花是橘红色,芬芳浓郁。因此每到这时候,徐夫人都会请大家来府上摺些丹桂。 她叫宜宁坐在她身侧的绣墩上,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笑着夸道:「慎远长得俊,这媳妇更是不错的。」 宜宁才知道旁边那个穿了紫色斓边四喜如意纹褙子的,是杨凌的太太。生得白白净净,说起话来却是爽朗,徐夫人跟杨太太更熟,跟她道:「罗三太太没来过咱们府,你跟她多说说话。」 宜宁也没有避让,笑着喊了声『宣蓉姐姐』。 杨太太爱吃,家中开销最大的就是厨房。自己琢磨了许多新式吃法出来。罗宜宁虽然也爱吃,但她也懒,给什么吃什么。遇到杨太太这样的最契合,听杨太太形容她家的吃食,也心生嚮往。约定好有空就去拜访她。 此时已经临近晌午,徐夫人领着众人去了前院的宴息处吃饭。宴息处分了内外,以一架大理石围屏隔开。内头却能透过围屏的空隙看到外头。 她学得又杂又多,女工鍼黹灶头样样都懂些。内宅妇人的生活多无聊匮乏,除了打马吊骨牌看戏,便是钻研这些精细了。 宜宁听了就笑:「未见过要用盐来腌的,那尝起来岂不是咸的桂花蜜?」 冤家路窄,她到哪儿都能碰到谢蕴。 宜宁觉得自己以后出门要学着算黄历了。 谢阁老就向几位介绍谢蕴:「孙女蕴儿,带她出来见见世面的。」 今天就是跟着爷爷来见见这位闻名天下的顾大学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