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罗慎远就请了徐渭徐大人上门来。 徐渭一大早就上英国公来，实在是他操心罗慎远的亲事已久。杨凌可是在十八岁就成亲了的，这个二十二岁了，说是连通房都没有一个，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 夫人就跟徐大人讲：「你们罗大人的确才华横溢，没几个女子真的配得上他。但这眼光未免也太高了！」 因此徐渭就很想看看罗慎远瞧中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能让他放得下来成亲。可惜现在是看不到了，只能等成了亲再看。 英国公府更是热闹，魏老太太带着丫头婆子和前来帮忙的宋氏一起清点给宜宁的嫁妆，每天都有东西从库房里抬出来。女子出嫁的嫁妆，许多都是由母亲留下的，宜宁没有母亲，魏老太太就着意添了许多。魏凌看了魏老太太草拟的嫁妆单子后想了想，让管事把他的库房也打开。他的库房许久未曾清理了，积满灰尘。但是下人拿个鸡毛撢子把灰尘扫了之后，那些蒙尘的珍宝就一件件的露出来。他又选了些添在女儿的嫁妆单子上。 宋妈妈给她念：「您看看，金丝楠木千工拔步床，紫檀木镂雕吉祥如意围屏，五扇翡翠屏风，嵌象牙拣妆台……这些是大件，小件的有青白釉梅瓶两对，酱釉、蓝釉、珐花彩、孔雀绿和青花等釉色若干，釉里红十隻，金凤展翅烛台两对，嵌绿松石靶镜一对，白玉碗六隻。下面这些是珠宝首饰，蓝红宝石各两盒，海南珠子四斛，金累丝簪子八隻，宝石、珍珠头面四副……」 青渠在旁边看着，也张大嘴惊讶道：「这么多东西，得凑多少担的嫁妆啊！」 宜宁拿着嫁妆单子去见魏老太太，魏老太太正在和宋氏喝茶。 宜宁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太太说这么直接的话，的确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 她心里突然就满满的怜惜，宜宁还这么小，这么细弱，就要嫁人了。 她是凡事怕出格的人，总觉得不要万事谨慎不要行差踏错的好。这临近出嫁了，不知道怎么的还越发的紧张起来。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是嫁给罗慎远吗，明明他就是看着自己长大的。 魏老太太含笑，继续跟宋氏说成亲的事。她的语气温和，宜宁坐在圆凳上听着两位老人说话，老人家说话慢而温和，屋子里点着檀香，有种岁月隽永的感觉。她从盘子里拿了一粒葡萄，剥了皮给老太太吃。 也不是魏凌这是有意无意的试探，总归是拿出了二万两银子的嫁妆，这还只是嫁妆单子上的。罗慎远怎么着也要拿出三万两银子的聘礼才行。 他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压力的样子。 不知道这新任侍郎要怎么办才好。 新任工部侍郎有一门自小定下的亲事，且马上就要迎娶人家过门的事。在京城贵家圈子里传开了。 翠玉声音低得细若蚊蝇：「说是他们家祖母早年定下的，因女方尚且年幼，一直没有正式定过。就是前几月，两家才商议好了……定的是谁您也知道，便是英国公府小姐魏宜宁。上次在宫宴上差点被赐婚的那个。」 「二小姐，许是我们弄错了。」翠玉继续道，「奴婢猜测，罗大人娶这位英国公府小姐不是因为自小定亲。而是因为上次的宫宴赐婚，那小姐招惹了祸事。英国公不得已才要把女儿嫁出去。罗大人是魏宜宁的兄长，恐怕也是为了帮她，才强行说娶的。」 「奴婢还打探到，在罗大人之前，程琅是想去英国公府提亲的。本来都要成了……但是被您找上门去的戏子打断了。恐怕，也是因为这个，罗大人才不得不顶上的，否则便真是没有适合的人愿意娶他们小姐了。」 谢蕴听到这里更是震惊：「程琅本来是想向英国公府提亲的？」 程琅根本没打算娶她……她却破坏了程琅的亲事，反而因此让罗慎远娶了魏宜宁。这岂不是她亲手把罗慎远推出去了……若是程琅娶了魏宜宁，罗慎远便不会娶她了。 「二小姐，您可不要糊涂了！」翠玉连忙扶着她坐下来，「国公爷在宫宴上已经说过有门亲事，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是罗大人，皇后娘娘又怎么会再赐婚！且皇后娘娘也不会再插手这件事了。再说罗大人已经请了自己的老师，徐渭徐阁老上门去说亲了，您就算说什么也没有用啊……」伤心了而已。 她茫然得像个孩子一样，翠玉少有看到她们高傲的小姐这么弱小的样子。 谢蕴望着窗外阳光下，开得红艳艳的贴梗海棠，抿了抿唇，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一些。 翠玉心里苦笑，小姐平日是个多精明的人，怎的一遇到罗慎远就犯糊涂。她想说的重点又不是喜不喜欢。 谢蕴请了她进来，只见那丫头挑帘走进来。向她屈身笑道：「二小姐，大喜事。有人来咱们府向您提亲了！夫人说是程家四公子程琅，请了咱们表姑奶奶来提亲的。」 谢蕴霍地站起来，脸色更不好看了，定了定神对翠玉说：「扶我去中堂看看。」 谢阁老自然是高兴的，亲家公这速度还挺快的，他捋着鬍鬚笑道：「自然，程琅这小辈我是颇为欣赏的。」 谢蕴听到这里咬唇，如果没有意外，祖父绝对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想到那个叫莲抚的艺妓，她低声说：「那天之后就没听说过她，她人呢？」 谢蕴缓缓嘆了口气，当时她也考虑得不够周全，出了这等丑事，英国公府肯定会全力为程琅遮掩的。只要有人再下狠手，杀了莲抚，那莲抚就是再想闹开也是没有可能的。 「蕴儿可见过那程琅程大人？当真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你见了也肯定喜欢，这京城里想嫁给他的姑娘啊，可是多得数不胜数的！」 等谢阁老叫管家把表姑奶奶送走了，才回过头来说：「蕴儿，我知道你不喜欢程琅，但能配得上你的，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来。你不如见见他再说吧，万一你就喜欢他了呢？」见谢蕴不说话，谢阁老继续道，「我已经请程琅到家里来，现在就在前厅等着，由你父亲接待着。你跟我去看看吧。」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既然祖父非要她见，那就见吧。 程琅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和她的父亲谈笑风生，语笑温和。听到声音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程琅则瞥到了屏风下露出的水青色绣兰花的湘群裙角。 他嘴角露出一丝放纵的冷笑。 过了纳吉礼，英国公府却越发的热闹起来，徐大人回去之后不久，罗慎远准备好的聘礼就从府学胡同抬进了英国公府。 魏凌拿着聘礼单子看了半天，大笑道：「我这好女婿啊！」罗家家底再厚实也是官宦世家，钱财方面也束手束脚得多。却不知他如何拿得出这四万两银子的来，应该真是早有准备。不过他早年接宜宁回来的时候，为了聊表心意，给了罗成章五万两银票，不知道有没有在这里头。那可是五万两，对于英国公府来说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刚进门的管家差点被门槛给绊倒了，结巴地问：「国公爷，那小姐的陪嫁加起来不就是七万两了？」 简直太多了！而且瞧国公爷那样子，似乎对于得了罗家这么多的聘礼很得意似的。管家擦着汗问：「国公爷，咱们英国公府底子还在的吧？」 嫁妆就是腰板，嫁妆越多腰板越直，何况他们家还有个罗成章在。 宜宁也看了聘礼单子，心想三哥这太吃亏了。她就拿二万两去，他却要拿四万两过来。罗成章一向吝啬，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舒服。 正好松枝过来通禀：「小姐，罗二太太携着定北侯世子夫人来拜访，刚去了老太太那里，正朝咱们这儿来呢。」 林海如进来的时候抱着楠哥儿，一看到宜宁就笑眯眯的。 「这孩子胆子小。」林海如说，「像他父亲的性子，他父亲说他小时候就这样。」 林海如就说：「叫姐姐，如今该叫嫂嫂了。」就教楠哥儿改口，但楠哥儿执意叫姐姐，茫然地看着母亲。似乎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教叫嫂嫂。 那岂不是半个月都没有了！ 这个 不是不好，只是太突然了……宜宁也说不清楚，她答应他的时候，没想到有这么快的。 宜宁接过来看，越看越觉得熟悉，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罗宜慧：「这是……」这是当年罗老太太留给她的嫁妆！ 罗宜慧笑着点头：「是你三哥帮你拿来的，那个时候你要离开，父亲没有给你。他为了帮你，倒是费心了。」知道罗慎远要娶宜宁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觉得这简直荒唐。然后连夜做马车去新桥胡同问罗慎远的话。她当时语气不太好，罗慎远一直没有说话，最后才反问她：「要是我不娶宜宁，她该怎么办。长姐能管她一辈子，还是英国公府管她一辈子？」 「我知道。」宜宁摩挲着这本册子烫金的边，她的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他提出两人以兄妹之礼继续相处，她有点惊讶，然后就答应了。想想这样也好，她毕竟还小。 实际自上次打了罗慎远一个巴掌之后，她就知道继子的心不可撼动，早等着这一天了。反正她没罗宜慧这么操心操肺，娶回来也好，她自己就变成了宜宁的婆婆，还不担心哪个恶婆婆对她不好。又解决了罗慎远的婚事，而且解决得让他很高兴。想到这些林海如浑身通泰，饭都比平时多吃好几碗，每天睡得又好，简直很开心。就盼着宜宁嫁过去跟她做伴了。 女方在出嫁之前就不能见男方，宜宁见不到罗慎远，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这其实是一种让人充满期待的情绪。 他会穿着大红的喜服朝她走过来，他这么高大。肯定很好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