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章 那日寺庙离见过罗慎远之后，宜宁就一直在思索。 珍珠俯下身笑道：「一早就去外院回事处取月例银子了，不如等她回来，奴婢再给您叫她？」 松枝是跟了她许多年的，比她大两岁的雪枝都已经有了孩子。宜宁原来打算着，等她出嫁的时候就把松枝也放出府去，找个好婆家，给她一笔丰厚的添箱礼。以后相夫教子，就不用再伺候人了。 松枝见宜宁久久不说话，低声道：「小姐……可要奴婢帮您整理这些丝线？」 「我记得从罗家到国公府来的时候，我的处境很艰难，雪枝又配了人家，便带了你来。」宜宁抬头看着她，淡淡地说，「都这么多年了。我自认为待你也不薄，你在我身边做大丫头，每季的衣裳都是时兴的杭稠丝绒的，金银首饰月例银子从不曾短了你的。放在一般的人家里，只有小姐才有这个待遇。眼见你就要放出府去了，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宜宁的手突然拍到了桌子上，表情微冷。 宜宁俯视着松枝，她信罗慎远不会害她是一回事，身边的丫头对她忠不忠心又是另一回事。今天罗慎远说动了她，明日谁又会说动了她？她早就有意想问松枝了。 那是她让人截下的信。 「把这说清楚，我就看看你是怎么无以为报的。」宜宁理了理衣袖说，「否则，我也不敢留你，立刻请婆子来，替你配了人家抬出去吧。」 宜宁继续喝茶淡淡道：「你且说，我听着呢。」 「奴婢答应了三少爷，若不是三少爷，奴婢的兄长就会因为喝酒惹下大祸，被流放边疆了……」松枝继续道，「这些年，三少爷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反倒因此更能护着您。虽然奴婢却觉得……三少爷这般作为有点奇怪，哪有这样对自己妹妹的，但奴婢不敢多问。」 十岁！她那个时候才多大？ 「…他可与你通信？问过些什么？」宜宁问她。 他是不会留下字迹的，若不是那日他的失误，恐怕她一辈子也不知道松枝的事。 松枝默然不语，一会儿又嘆道，「其实小姐倒也不必多想……三少爷的确对您极好。让奴婢监视您，也有几分关心您的意思，当年您在罗家被恶仆欺负，是三少爷带着护卫及时赶到。您在英国公府与明珠小姐不合，三少爷中了状元便上门来……还有您不知道的事，您想要孤本的书，奴婢怎么能这么快给您找来？那便是三少爷听了之后找来的。」 宜宁有些惊讶，这些事她从不知道。 听完松枝的话，宜宁靠着迎枕上陷入沉思。 只是她偶尔碰到他冰冷无情的那一面，想到日后政坛的诡谲，她还是无法轻鬆而已。 那就是要放过她了！松枝心里一鬆，激动得又给宜宁磕了个头。「奴婢明白……奴婢以后便不做了，这就去！」 罗慎远和徐渭商量了河堤修竣的事，从六部衙门出来。 徐渭边走边跟他说话，罗慎远细听，正好一顶轿子停下来，出来的是个穿官服白鬍子颤巍巍的老头，现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大人，跟徐渭一向不对盘，嫌弃他是靠上任阁老提携上位的，每次看到总是没好脸。徐渭倒是从来不恼怒，看到他下轿子不方便，还笑眯眯地搀扶了一把。「张大人，大理石路滑，你小心些！」 徐渭又拍他的肩，罗慎远高大，他拍起来费力：「你就是性子太沉——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知道？」 「明日你可就要做工部侍郎了，我听禀笔那肖太监说圣旨都写好了。」徐渭脸色一肃，「正三品，再一步就是内阁，跟大理寺少卿不可同日而语，不服你的人只会更多，这次又和汪远结了怨，你可要准备好。」 这一天他准备了很久，大权在握，以后便是朝廷举重若轻的。他迟早会一步步上去的。 等他回到大理寺的时候，有人在厅门等他。 陆嘉学肯定会察觉到有问题，说不定连他是谁都知道了。 「英国公府来的，说是……国公爷有意让程琅娶七小姐的事，国公爷好像已经想定了，但还没有传出去。」林 罗慎远的表情顿时阴沉了下来。 「属下估计，英国公也是走投无路。不然一开始接了七小姐回去，就该与程琅定亲了……也没有更合适的，要么就只剩那些举人秀才了。」 「是在查，不过只能算是打探。但她们那些人……就是给她们十日也查不出来。」 林永立刻明白了罗慎远的意思，立刻应是。 跟汪远对上不算什么，跟陆嘉学对上的确不聪明。陆嘉学的根基之深，连他都忌惮几分，跟他玩儿心眼慎之又慎，不是那帮人惹得起的。 不就是长相俊朗，朝廷做官吗。若说程琅，他岂不是比程琅好得多？ 林永听了立刻去办了。 谢蕴坐在后门罩房里边吃茶边等，她刚让翠玉去查程琅，没想到也不难，很快就有人来回话了。说程琅有个艺妓最受他喜欢，换了这么多个，唯有这个一直养着。 她看到那辆马车进了门。从马车上下来个清秀的女子，那女子穿了件白底撒细花的掐腰褙子，鸦青色湘裙，宛如被雨晕染，身段很不错。但是当她摘下斗篷的时候，谢蕴却有些失望了，长得是很清秀，但只能算中人之姿。梳了妇人的挑心髮髻，要不是知道她是个艺妓，谢蕴肯定以为这是哪儿的良家女子。 不过这样普通寡淡的人，也能让程琅念念不忘，一直养着？ 莲抚看到谢蕴，周身气度就不凡。她跪下请了安，谢蕴指圆凳让她坐下：「莲抚姑娘莫要怕，我这次找你来，是想要帮你的。」 谢蕴就笑了笑，手摸着汗巾慢慢说：「莲抚姑娘，你不是喜欢程大人吗？我听说程大人最近对你颇有冷落，故我是要帮你回了程大人身边的。只要你听我的，这事不难。」 到时候祖父看了程琅的荒唐，肯定会反悔的。 谢蕴继续道：「莲抚姑娘不信我，我是理解的。」她把丫头送上来的点心推到莲抚身前，「但是你可要想想，以后程大人娶了别人，可就不会再理你了。你想想他现在是怎么冷落你的？」 「但你若是找到程琅，跟他说你有了他的孩子，让他收你做侍妾，那就能日夜跟他一起了。」谢蕴笑着拍手，「男子最看重孩子了，要是他知道你有身孕，肯定会怜惜你的……」 「傻姑娘！」谢蕴冷笑一声，又道，「真的假的，不过是让他重新回来而已。到时候你真的有了他的孩子，他不认也要认的！」 谢蕴是聪明人，她知道如何循循善诱，让莲抚听自己的话。 莲抚有些忐忑：「我总怕，会影响他的仕途……」 莲抚的表情有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