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罗慎远扯开她的手,似乎不想再多说。 此刻再与她纠缠不清不是良策,他心里那股怒意和衝动还没有散去。 不知道那句话触到了他的神经,他突然就冷声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听了她的话后想了片刻,突然就冷笑,俊朗深邃的眉目间有种她非常陌生的东西,也许那是一种侵略性,或者是决然。 宜宁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她说不清哪里不对。她往后想放开他,罗慎远却突然强硬地反抓着她的手。 罗慎远比她高了太多,他低下头的时候手撑住她身侧的桌沿,宜宁完全笼罩在他之下。她突然心有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宜宁反应过来,很快就用力推开了他。 宜宁还在喘气,心里的震惊和本能的颤栗,让她说话说得不太清楚:「你……你刚才……」 「……你是认真的?这事我真的,我实在是……」 罗慎远听到这里又是沉默,他说:「你可以不当真。」 宜宁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大雨之下的皇宫,金龙雀替,黄琉璃朱墙,汉白玉的月台。 魏凌什么也没有说,一手解开了甲冑,挥手一扬,沉重的铁甲就落在了托盘上,溅起了雨滴。沉得内侍手都差点没撑住。 宫门关闭之后,再无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徐渭亲自给谢大学士烫了壶酒,夹了两片滷肉放到他的碟里:「谢大人可得尝尝,他们家的滷肉配香蒜最好吃。」 「我怎么知道他的。」徐渭作为清流派中的中流砥柱,一向是廉洁奉公的。不贪财不贪色,唯一这点爱好不容易,他夹了片滷肉配烫熟的酒,再嚼一瓣香蒜,味道极美。谢大学士年老了,鼻子不好,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来坐吧,再添一副碗筷。」徐渭叫小厮拿了碗筷上来,罗慎远随即盘坐下来。 「谢大人多虑,是我路上赶得急了些。」罗慎远只是道。 「朝廷上下都以为他是战死了,我看这没死比死了还麻烦。」谢大学士道。 罗慎远应是,伸手拿了桌上盘中的一粒花生摆在中间,道:「英国公这次非但不会有麻烦,反而会被皇上犒赏。因为他为朝廷打了场胜仗,击退了瓦刺到关外五十里。而且成功地为朝廷挖出了一个内奸,这个内奸深植朝廷内多年,殆害无穷。」 陆嘉学玩儿政治是很成熟的,当时他接到了线报。魏凌集结上下西路三万兵马在平远堡全灭,甚至都没有上报监军之后,他就知道英国公已经没有救的必要了。保他只会让皇上不快。陆嘉学不会为了无赶紧要的人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徐渭接着笑了笑:「魏凌这次是厉害了,别说陆嘉学,我等都被他骗了去。后面肯定有高手在给他出谋划策,不然他魏凌一个武将,哪里来的这么多计谋?那内奸与瓦刺勾结,引魏凌上了平远堡的当。他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居然将计就计让三万大军假死,随后又装成瓦刺人的军队混入敌营,生擒了对方的阿棘知首领。」徐渭说着有些感嘆,「此人心机之深不可测,要是有机会,我倒是想认识魏凌这位军师。」 谢大学士哈哈一笑:「你如何知道朝中有内奸的?」 谢大学士听了非常讚赏,跟徐渭说:「你这学生实在才思敏捷——我家有个孙女,最是敬佩聪明人了。要是让她知道了可不得了。」 谢大学士又被自己这个老友给吓到了:「不是说上次请命大理寺卿的事,皇上还没有应允吗。你们居然看中了工部侍郎的位置——我说你可要悠着点,他才入官场多久!寻常进士这时候还在熬庶吉士的资历呢。」 罗慎远默默地听着两个老傢伙的对话,只吃他的菜去了。 但宜宁 刚才是吓到她了吧,情之所至,就是他……一时也克制不住了。 魏凌半跪在金砖地上,他继续道:「两个副将微臣已让人将他们收入刑部大牢,若不是京中行刺,也不会让那阿棘知趁乱逃跑。微臣调粮草军饷,也曾向陆都督上了摺子的,但这摺子却根本没有递上来。微臣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策略。皇上若是要怪罪,微臣也是谨遵圣言的。」 英国公爵位进无可进,皇上想来想去,觉得遗憾:「你母亲已经是一品诰命,要是有个夫人,倒是此时可以升诰命了。」 「你俘虏了阿棘知,也不告诉朕一声。差点惹得朕冤枉了你!」皇上朗笑道,「后日朕在宫中设宴,你可要携家眷参加!」 皇上又对站在一旁的内侍道:「一会儿去请陆嘉学到朕的南书房来。」说罢沉着脸回了南书房去。 魏凌在皇宫内熬了一夜,出来的时候天际已经泛白了。大雨也早就停了。 他看到一顶熟悉的轿子停在干清宫外。 此时帘子挑开,陆嘉学正静静地坐在轿子里等他。 陆嘉学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回来就好,此时该回去跟家人团聚了。」 陆嘉学从轿子里起身,背手看着起伏的宫殿,缓缓一笑道,「你也得多亏有个好女儿,不然已经是削爵抄家的下场了。你在这般紧要关头回来,分毫不差,京城里有人一直给你传信吧?」没有等魏凌说话,他就继续道,「你也不用说我无情,当时我救英国公府是费力不讨好,甚至是引火烧身。换了谁我也不会救的。你信不过我,就连回京之后也未曾露面,我也不过问什么了。」 陆嘉学永远不会真的信别人。他当年手刃兄长夺取爵位,这么多年了,他身边的人换了又换,谁又真的取得他的信任了? 说罢就不再说了,整了整正一品的武官袍,沿着台阶朝干清宫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