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的安静过。 直到夹道上挑的灯笼亮了起来,一群人簇拥着宜宁走过来了,管事们才纷纷迎上去。得亏过年的时候宜宁管过家,管事们都服她几分。他们都是魏凌挑选出来的,自然都是能干之人——但是再能干也不是英国公府的主子,很多事情都拿不了主意。 「已经派了快马去,约莫明早就能回来了。」其中一个管事连忙说。 她是记得前世魏凌曾有九死一生的时候,但是那个时候的魏凌,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个陌生的英国公。他的事情她也是一知半解,但是有一点她还是记得的,魏凌一直活得好好的。但是她不知道这一世的事跟上一世有没有差别,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宜宁又问:「祖母可在屋子里?」 话还没说完,宜宁就摆摆手:「我自己去找。」说罢带着人朝祠堂去了。程琅看了看她,他先留在了正堂外,吩咐这些管事切莫说话。 赵明珠是不喜欢罗宜宁,到现在也不喜欢。魏凌对罗宜宁越好对她就越差,所以她也不喜欢魏凌。但是魏凌要是真的没了,英国公府的以后也难说。唇亡齿寒,她也不希望魏凌真的出事。 魏老太太只是看着魏家列祖列宗的排位不说话,听到脚步声才转过头。 宜宁走到她身边,看到魏老太太的脸色发白。祠堂靠着水池,向来又是阴湿的地方,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这时候若是再犯病了可如何是好。「祖母,您跟我回去吧。」宜宁跟她说,「平远堡那边一直没有发现父亲的下落,说不定过几日他就回来了呢……」 战场上马革裹尸,说不定魏凌就是其中的一个。那荒凉的隔壁上,连个掩埋尸身的地方都没有。 魏老太太却把她搂在怀里,她哽咽得话都说不清楚,嗓音都是破的:「宜宁——你父亲、他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我……他走的时候,我也没有送他。我都没有看到他最后的样子……」 魏老太太冰凉的手搂着她,抱着魏凌的孩子,她哭得喘不过气来:「我……他一向不要我操心,从小就懂事!凌哥儿……我的凌哥儿……」哭到最后已经是近乎悲嚎,世间惨事莫不过白髮人送黑髮人。 宜宁把魏老太太送回静安居,宫里来的太医连忙给老太太施针。老太太躺在罗汉床上,端参汤端热水的婆子围在她身边,老太太戴着眉勒,苍老枯瘦的手搭在紫檀木的架上,能看得见一条条因为瘦弱而浮起的青筋。 宜宁点头,请他去茶房坐下。 程琅是朝廷官员,对政治格外敏锐。念在以往的功勋上,皇上对魏家不会做什么,但是英国公的封号就难说了。 「从情理上讲是如此,但宣府一向是兵家要塞,皇上极为看重。真要是失陷了,他是不会管英国公究竟是为了什么出兵的。」程琅耐心地跟她解释。「开国至今,当年随着□□打江山封爵位的人家,现在还有爵位的已经不多了。皇上登基后就削了济宁侯宋越的爵位……」 宜宁没有说话,她在想魏凌的事。 宜宁现在也应该期待着魏凌没有事,或者这件事只是魏凌的计谋。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对格局产生了什么变数。如果真是因为她的存在,害得他战死沙场,甚至失去了英国公的爵位……宜宁觉得真是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过!至少不要连累了他! 程琅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跟她说:「……我会帮你的。」 程琅说:「宜宁,我已经不是那个阿琅了。」他现在是正经的朝廷命官,不是那个龟缩在她背后的孩子。 程琅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除了陆嘉学陆都督,天底下哪个人还可以左右皇上的心思。 宜宁让管家送程琅出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听婆子说魏老太太已经平息下来之后,她才从静安居出来。她望着英国公府气派恢弘的雕樑,斗栱飞檐。脚步有些虚浮。 宜宁回过头看她,赵明珠犹豫了一下才说:「宜宁妹妹……你不要太难受了。」 宜宁说了声多谢,然后回了东园。 宜宁飞快地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她养的的凤头鹦鹉看到她却很高兴,长时间没看到主人了,它的萎靡顿时没有了。扑着翅膀从鹦鹉架飞到她手上。宜宁抚着鹦鹉的羽毛,发现它的毛不如原来顺了,有些地方秃了。她从小几上拿了个小瓷盘餵牠,里面装的是碎的小米。它低下头啄。 宜宁摸着鹦鹉的羽毛,鹦鹉一时高兴,又叫了两声「宜宁、宜宁!」它时常听到魏凌这么叫她,竟然也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