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两天,宜宁手腕上的红痕才消去,她也听说了沈玉请封世子的摺子被撤下来的事。 他瘦了很多,整个人的脸色都透出一股不正常的苍白。站在台阶下远远地看到她,欲言又止。 沈玉的声音却很低:「宜宁妹妹……是我错了,我鬼迷了心窍才那般对你。」他半跪了下来说,「世子的位置让给了三弟,我……我本来不能来的,但我还是想跟你道歉。所以求了父亲带我过来……国公爷只允我跟你说两句话,我说完了就走。」 宜宁看着他身上穿着那件蓝色的程子衣,想起那日他想送自己香袋的情景……她忍了忍道:「你走吧,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沈玉还想跟她多说几句,偏被东园的护卫拦住寸步不得上前,只能看着她走远。 她心里暗暗道苦,怎么到哪儿都没得个清净,又微微一屈身喊了两人说:「父亲既然又客人在,那我先退下了。」 宜宁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她还是感觉得到陆嘉学看着她,缓缓地回头问:「父亲还有吩咐?」 宜宁未动,陆嘉学看了就笑笑说:「不必了,我坐会儿就走。」 下过暴雨之后接连出了两天的日头,曲折的走廊尽头就是茶房。魏凌的这个院子也修得很大,走廊旁遍植绿柳,如今正是万条垂下碧丝绦的时候,阳光透过树叶照到身上,倒是很暖和。几个茶房伺候的丫头见到她过来,忙屈身喊了小姐。宜宁让她们不要多礼,问道:「新沏的汉阳雾茶在哪里?」 宜宁听到这里脚步一顿。她知道魏凌常年在外征战,恐怕迟早有一日还会出去。却没料到会来得这么早。 陆嘉学听了就笑了笑:「你我征战多年,当年北元想要恢復旧疆的时候,也是你我打回去的。如今我暂时离不得京城,也只能让你先去了。」 低头的时候看到陆嘉学的腰带上用的是狮纹,他端起茶杯的时候手上骨关节微微有些突出,这是练家子的手。宜宁以前总是在想,她怎么就没发现陆嘉学会武功呢,明明就是这么明显的事。她这么一走神,抬头才发现陆嘉学看着她,但是片刻就收回了目光。 陆嘉学的手握紧茶杯,低头喝了一口说:「你茶艺还不错。」 陆嘉学就一本正经地说:「这茶梗和茶叶的滋味不同,那能够囫囵地倒下去。我跟别人在醉仙楼喝茶的时候,看到……」说到一半看到她脸色不好,才笑了笑说,「好好,你随便沏。反正都是我喝就行了,别人也不会喝了你的茶去!」 魏凌看到陆嘉学向他使了眼神,这才说:「……宜宁,你先下去吧。」 陆嘉学看到宜宁出去了,放了茶杯说,「我知道你如今不愿意去宣府。不过我已经请旨了,皇上的旨意应该没多久就要下来……如今朝中大局刚稳,你维-稳宣府必然少不了好处,还是不要推辞得好。」 …… 他的表情本来不太好看,看到她还是笑着问:「怎么了?在我这里不回去啊。」 宜宁知道蒙古瓦刺部落,三番四次的攻陷了边境,甚至朝廷有好几员大将丧生于此。她对以后会发生的事知道的并不全面,但她还是知道瓦刺有一次差点攻入了龙门。在她知道的以后里面,魏凌应该是不会有事的。但是他后来跟陆嘉学渐渐疏远了,究竟魏凌会怎么样她并不清楚。 宜宁想到陆嘉学和魏凌刚才说的那些话,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才不管魏凌说了什么,握了握魏凌的手说:「父亲,您是不是不愿意去?我听说那一带边关很凶险,不如您回绝了皇上的旨意吧。什么宣府总兵的也没有性命来得重要啊。」 且陆嘉学已经向皇上请命了,他自然就不能推辞。更何况他本该继续任宣府总兵的,不过是有了个女儿之后,突然就贪生怕死了起来了而已。其实他早也预感到这次要去的,所以他指导的军营操练也比平日要严格许多。 其实倒也是知道他不能回绝的。宜宁抿了抿唇说:「那您会什么时候走?」 罗慎远倒是个非常靠谱的人。至于陆嘉学……他是根本信不过的。只希望他看在宜宁是他义女的份上,能庇护她一番罢了。人了,您有什么担心的。您放心吧,府里我帮您管着就是了。」 他带着宜宁去拜见了魏老太太,跟她说了宣府总兵的事。 果然没几日圣旨就下来了,加封魏凌为宣府总兵。魏凌接了旨回来,第二天就吩咐下人去准备了。 罗慎远可能是刚下朝。宜宁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穿官服,绯红色的官袍衬得他的身形格外修长,官服用的是云雁纹的补子。看上去非常的端正严肃,因为他眉毛浓郁,越发的凛然俊朗。不知道别人看着他什么感觉,宜宁看着他的确是想喊罗大人的。 罗慎远转过头看她。 魏凌怎么还是让三哥过来了? 「你近日不忙吗?」宜宁让丫头去收拾东西,也坐了下来。她听说罗慎远最近刚接了个棘手的案宗,如今他刚做了大理寺少卿,满朝文武都看着他,万不能行差踏错了。 听到罗慎远提起程琅,宜宁就不由得想起那日的事。 她把这个孩子养大一场……如今这般情分,却也算是尽了吧。 其实程琅是想给宜宁道歉的。 他这几日一直忙着没空过来,本来是想给这个小丫头赔礼道歉的。当初那事的确也有他的不是,宜宁最后被罗慎远抱出来也的确可怜。但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人,只有几个丫头在清扫庭院,看到他就恭敬地屈身喊了表少爷。 程琅刚跨出屋子,挂在屋檐下的凤头鹦鹉就看到了他。 程琅的脚步突然挺住了。 鹦鹉学舌很巧妙,腔调都学得这么像。他突然想起自己那日醒来的时候,看到她在逗弄鹦鹉。昏暗的光线里,她笑着问说:「表哥,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了?」 鹦鹉发现他不理自己,又歪了歪脑袋叫道:「阿琅,阿琅!」 他走进院子中,叫了个丫头问:「宜宁呢?她去哪里了?」 「她去哪里了?」程琅突然就克制不住,想到那个可能性,他浑身都在颤栗。他揪住了那丫头的衣服,「你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