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就是新皇登基,改了国号,大赦天下。 魏凌去了宫中领赏,等回来的时候宜宁正要为了管家的事去找他。隔着帘子就听到他怒极的声音:「……汪远未免太糊涂了些!」 屋外大雪未融,厚厚的漳绒帘子隔着,里头烧着地龙很暖和。宜宁听到汪远这个名字,却是若有所思。 这个人的故事说起来很传奇,所以坊间流传得多。他非常的聪明,年少的时候家里穷,他母亲为了送他去读书,帮那些渡口上的挑夫洗衣裳挣钱,这才供出了这么一个寒门学子。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亲戚们对他们家是另眼相看。但谁知道后来汪远四五次都考不上进士,他的名声渐渐弱了。直到四十岁才得了主考官的赏识中举,但这个时候的汪远早就变了。他被选了庶吉士之后并不是按部就班地升迁,而是选择了巴结当时的秉笔太监,得了先皇的赏识,八年之后竟坐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上。 他在任的时候害死了许多忠良,其中罗慎远的老师徐渭就是其中一个。 罗慎远中了探花之后,徐渭赏识罗慎远,且他的手下也缺可用之人。四年之内就把罗慎远提拔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当时朝堂之中,皆以为徐渭是以阁老来培养罗慎远。他又一贯沉默寡言的,才华横溢,对老师也很恭敬,赏识他的人不在少数。 清流派的官员见此俱怒了,虽然惧怕于汪远的威慑力什么都不敢说,却再也无人跟罗慎远往来。私底下什么难听的话都骂过罗慎远,畜生不如,忘恩负义。吏部的清流派郎中甚至拒绝向罗慎远禀报,要不是罗慎远因此怒而责罚了十多个人,恐怕大家都还怠慢他。 清流派看不过去的言官给罗慎远写信,骂他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罗慎远倒也不管别人骂不骂他,在汪远的提拔之下他进了内阁。甚至在加封大学士的时候,有言官站在他家门口犹不放过地说:「此贼进中枢,毋吾便悬于门口,做了鬼也日夜跟着!」 直到后来汪远惨死于他之手,他成了首辅之后,才没有人敢骂他了。 再想到这些事,想到多年前隔着人海看到的阴郁高大的青年。她就觉得难受。 「宜宁,你来了如何不进来?」魏凌的声音响起。 傅平听了饶有兴致,魏凌在英国公府可是说一不二的,他这女孩儿找回来,看着娇气秀致的,竟然管到了他的头上来。 宜宁怎么敢管他的事,不过就是来问问而已!看到魏凌和傅平都看着她,她就抿唇一笑说:「府里好好的,我是想有什么可修的要用五千两……所以才过来问问的。」 魏凌与宜宁朝夕相处,觉不出什么。倒是傅平又多看了宜宁一眼。魏凌又说:「爹爹不是怪你,这可是你用心看账了。」他的声音一低,「走府上的账,却是用处在别的地方……给军备的。你不要过问便是了。」 她又是笑了笑:「那我就不过问就是了!」跟他说,「祖母说了在房山开茶会,让我过去,那我不跟您说了。」 等宜宁退下之后,傅平才继续说:「汪远也是,皇上都有意饶刘阁老一马,毕竟从不曾做过什么事。却让他给下狱杀了!本来其他几位阁老就对大皇子的暴毙不满了,被他弄得怨声载道的。陆都督竟也不曾说过他……」 傅平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些事了。你我反正也改变不了!」 魏凌听了差点被一口茶水呛住了。 傅平把自己的衣裳弄平整了,怪道:「瞧你这个样子,像是谁要来抢你女儿一般!」他继续说,「是忠勤伯夫人来拜访我母亲的时候说的。」 傅平看他这不情不愿的样子,就问道:「怎么的,你不喜欢沈玉?」 魏凌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统领神机营了,而且全凭了自己的才能,他自然是看不上沈玉的。忠勤伯家是配不上英国公府的显赫,但是沈玉是嫡出,宜宁虽然是唯一的小姐, 虽然想了这些,傅平却不敢说,怕魏凌生气了。 魏凌直接叫了管事来送傅平出去。 但他却不知道,傅平也不知道,其实人家傅老太太已经答应上门提亲了。正在家里整装待发,瞧准了今天是个好日子,要过来了。数着傅老太太一路走一路停的脚程,到的时候肯定已经是傍晚了。 魏老太太那里正热闹着,宜宁赶到的时候,贺家二小姐拉她坐下。贺家二小姐人心细善良,宜宁跟她玩得多一些,她笑着说:「你没来,程大人刚倒是过来了,你瞧——」 他显得比往常沉默一些。但要是有人去跟他说话,他也是笑语晏晏的,温柔无暇。 她别过头继续喝茶,问道:「他来了又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