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太太一直到晚上才知道庭哥儿病了。 魏老太太留了下来,她跟魏凌说:「……我前些年就说把庭哥儿带到我那里去养,你说怕扰了我修养。这样的事出个一两回倒是罢了……要是再有可怎么好!不如明日就把庭哥儿的东西收拾了,搬到我那里去。我的东暖阁还空着,正好给庭哥儿住。」 魏老太太有些震惊。 「宜宁已经同意了。」魏凌才不管老太太怎么想的,接着说,「总比一群丫头婆子照看他的好。」 魏凌想起自己刚进来的时候,看到庭哥儿躺在宜宁怀里的样子。他从来没看到过这个孩子依赖过谁,想来还是因为宜宁是他姐姐的缘故。 她招手让宜宁到她身边来,柔声问她:「宜宁,你真的愿意带弟弟,不怕他调皮捣蛋了?」 魏老太太这是第一次听她提起罗老太太,她笑了笑说:「我也是听说过你原来祖母的,她是保定徐氏,当年还小有些名气呢。她是教养你得好,要是能亲自见见,我还想感谢她才是。」 魏老太太愣了愣,她不知道宜宁这么小的时候,养大她的人就没有了。她正想跟宜宁说什么的时候,宜宁已经转过身吩咐丫头给她换杯热茶了。 她匆匆地给魏凌和魏老太太行礼。 赵明珠今日被人说了那些话,本来就委屈了,魏老太太再一说她,眼泪就在眶里打转了。魏老太太看她委屈,又长嘆了一声。 魏老太太伸手,赵明珠连忙扶她起来。魏老太太就道:「庭哥儿以后要搬到宜宁这里来住,你想弟弟了,就到宜宁这里看他。」 她笑着说:「我一定来看弟弟,免得他在这里无聊了,没人陪着玩!」 赵明珠不喜欢罗宜宁,若是有个人突然回来平白地抢走你的东西,你也会不喜欢她。她当然知道罗宜宁也不会喜欢她。但她却是第一次看到罗宜宁对她表现出这种冷淡的情绪。 魏凌却看着女孩儿沉默不说话,想起她忙活了一通,晚膳都没有吃。便叫人传膳来。 宜宁怏怏的没什么精神,只能勉强再喝了魏凌给她盛来的汤,就不肯再吃了。 他知道京城里的女眷流行杨柳细腰,但宜宁可不能这般,就要有些肉才好。要是她到英国公府之后,反倒被他给养瘦了该怎么办。 等英国公走了之后,宜宁才让珍珠去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庭哥儿住。她靠着窗櫺,望着槅扇外不停下着的大雪,突然有点想林海如和三哥了。如今林海如的孩子该出世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三哥说要来京城会试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到。 京城积雪厚的地方一脚踩进去能没过膝盖。就算是京畿繁华的集市之处,人声鼎沸,大雪也没小多少,马车驶过留下了深深的车辙。 孙大人得了信,一早就在会客厅里等着。待看到那个披着一件青色斗篷,高大瘦削而沉默的青年人走进来之后,他才微笑着迎接他。让下人温了一壶酒,青年人要给他行礼,孙大人连忙扶他起来:「……你此次来京会试,以后必要拜了阁老为师的。这般不可了!」 孙大人还是受了罗慎远的礼,与他坐下之后,问道:「我以为你年后才过来,没想你倒是提早来了。这也正好,朝堂动盪不休,拥护大皇子的定国公对我等多有打压,多亏有大皇子的老师刘阁老在当中周旋。他虽是大皇子的老师,却的确是个善人。」 罗慎远道:「我听说他与您政见不和,您做编修的时候出错,还曾罚过您抄书。」 孙大人说完就不提这事了,而是又道:「不说这些了,先为你洗尘接风才是!」说罢又叫了小厮给罗慎远准备午膳,罗慎远就坐在会客厅里喝茶。刚放下茶杯,就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我知道。」罗慎远只是淡淡一笑,也没有拆穿她的话。大人府上的时候,曾受了孙大人的命给孙从婉讲学,在孙小姐的花厅里拉一道帘子,两人都看不到对方。孙从婉比他略小一岁,那时候就对他有了别的心思。 孙从婉听了他的话心里更是紧张,再看这个人依旧如她记忆中般,疏朗的眉眼,俊雅而沉稳。她低垂着头话都说不出一句。她想起父亲跟她说的话:「……你喜欢慎远最好不过了,我倒也赏识他。就怕他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了,想和他结亲的人家多得是,到时候人家就未必看得上你我了。万幸成章也给了我回信,说只要慎远金榜题名那一日,就与我们家最小的女孩儿结亲。」 现在她看他的感觉更不一样了,且隔了好几年,总觉得他又更沉稳了一些,甚至觉得他的身材更高大了一些。她心里隐隐地期待能和他多见一见。 罗慎远听了低头一笑,站起来平稳地说:「那从婉妹妹说来,我姑且试试吧。」 孙小姐的才情远近闻名,虽然孙大人也几分说笑在里面,但的确是有些才华的。 孙从婉看着他的目光更是像水一样的柔和。的确不愧是少年成名的解元郎! 他上了马车,跟着他的护卫立刻给他递了封信:「……三少爷,从国公府里来的。」 看完之后护卫伸了烛台过来,罗慎远把信烧了。然后说:「送去英国公府的信都没进去吧?」 「算了。」罗慎远说,「不必往里面送信了。」反正宜宁也收不到,知道她在里面还算是尚可就行了。 罗慎远闭了眼睛休息,闻言才道:「现在不去。」 到了在京城的宅子里,已经有下人把一应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罗慎远刚进了正堂,就有人过来说:「……二太太带信过来,让您给七小姐捎东西过去。她已经派人送过来了。」 现在她又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她应该也是记挂宜宁得很。 他在正堂里静静地给罗成章写信,一时间屋子里也没有别的声响了。 庭哥儿搬到她这里来住,倒是热闹了不少。 宜宁暗示他回自己的房间睡去,他就理直气壮地道:「我本来就是住这里的!我就是要睡这里。」 他甚至有一次在宜宁练字的时候,摔坏了她刚从库房里搬出来的一尊半人高的花瓶。宜宁是准备用来插一些腊梅花的,这下可真是怒了,抓着庭哥儿揍了几下屁股。庭哥儿第一次被宜宁打屁股,哭得抽抽噎噎的,宜宁问他怎么把花瓶打碎了,他却好半天都不说话。 庭哥儿过了会儿才点点头。 她带着庭哥儿在院子里玩,她很小的时候带家里继母生的弟弟妹妹,嫁去宁远侯府又带过小程琅,也算是熟得很了。院子里还堆着积雪,庭哥儿要堆雪人,宜宁就表示:「雪人有什么好玩的。」让丫头拿了些蒲苇草来,给庭哥儿编了只蜻蜓。庭哥儿看着她纤细的手上下翻动着,一隻蜻蜓渐渐地成了,惊讶地张大眼。 赵明珠有一日来找庭哥儿玩,看到他赖在宜宁身边。宜宁要他看书,他走神去看旁边养的兰草去了,宜宁就用戒尺敲了敲他的手背。庭哥儿摸着被拍痛的手撇嘴,却没有丝毫介意地说:「你都打我三次了……」 庭哥儿喊了她一声明珠姐姐,怕宜宁训他,又回头看他的书了。 赵明珠才说:「这是外祖母让我给你们带过来的,也有你的一份。」 魏老太太听了就看着赵明珠,她突然想起儿子生气的时候,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其实魏凌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 她想提点赵明珠,半晌才悠悠说:「她是魏凌的亲生女儿,你却是寄养在我这里的,何来她尊敬你一说。」 魏凌也不会让别人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