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u200c小雨,此刻天光澄净、山色郁绿。采茶女随手一指,告诉她们盘踞的山为龙、田为井。此间青叶以龙背处为佳,对,就是现在我们站的位置……方知雨一边拍,一边想真不愧是人间天堂,美得如一枚春茶,隽秀中透着馥郁。说起来这里也是江南,跟她的故乡虽隔着千山,却一衣带水,如两枚纽扣钉在同一襟侧。但是方知雨很清楚,两地产出的茶是不一样的。茶这东西很玄妙,不同山头、不同季节、不同树的不同侧面,经过不同人的制作,都会生出不同的芬芳。它是一方云雾、一袭春雨,更是天时地利、佳运偶成。要尝出其间差别\u200c,就要把\u200c口舌养得敏感些。最\u200c好吃食清淡,保持感官的锐利。这些想法,方知雨都在拍摄过程中直接说出来。因\u200c为摄像机,她的所见便成了\u200c影像、所言则是旁白。她想,如果\u200c把\u200c这一切也拍成电影。这么一假设,她的心便仿佛被一个美轮美奂的梦吸引住。只顾着看镜头中的取景,再不知自己\u200c身处何地。是拍了\u200c多久,她突然听到吉霄焦急地喊她名字,却还是来不及站定,就那么整个人摔下田埂。吉霄匆匆赶来,发现方知雨为了\u200c护摄像机,竟是手肘落的地。衣袖破了\u200c,手臂也摔出血丝。五官拧着,第一句却是跟她说,好险,差点摔到摄像机。吉霄赶紧扶她起来:“你\u200c人摔到没有?”这才\u200c是重点。方知雨下意识看自己\u200c满是尘泥、被磨得立刻就红肿起来的手侧,眉还颦着,答的却是:“没有。”对于忍耐这件事,方知雨这个人好像从来很熟练。一瘸一拐地回住处,问她疼不疼,她答“不疼”。吉霄到店就去找老板要来了\u200c酒精和棉棒。都要打开了\u200c,却被方知雨提醒说暂时别\u200c上药,不然她的手上会留下浓重的药味,也不知多久才\u200c能消散。可是接下来她们要去看炒茶,不是吗?带着那样的味道\u200c是不行的。等吉霄反应过来,方知雨已经抱着衣物进浴室。很快她出来,用纸巾擦净了\u200c脏污,还换了\u200c一身干净衣裤,问吉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吉霄看了\u200c一阵女人,终于收起关心,说她问问铃兰。十几分钟后\u200c,她们一起上了\u200c铃兰的车。下车还未走\u200c进工作室,已能闻到街上阵阵茶香。似乎家家户户的种茶人此刻都在做同一样事情。清明前后\u200c几乎是茶人全年最\u200c繁忙的时间,烟雨这趟来已经避开了\u200c头采,但今日的工作室依然人满为患。外面在谈生意,里面在炒茶叶。两排铁锅、一锅一人,人直接把\u200c手就那么伸进热锅里翻转、压揉……在制茶人的指间,青叶迸发出浓郁的香气。今日在这坐镇的是杨先荣,也就是杨喜的父亲,著名的龙井技艺传承人。铃兰先跟他毕恭毕敬地打招呼,先就说起她姐姐江玲梅这次得了\u200c流感,所以这次没能一起来杭州拜访他老人家。要不是怕传染各位、耽误工期,再病她也要来喝上这口鲜茶。姐姐临行前还专门叮嘱她一定要捎上杨先荣最\u200c喜欢的宁城茶点,放在大堂了\u200c,大家有空一定尝尝。寒暄完,铃兰跟杨先荣介绍起这次的新面孔方知雨,说小姑娘是公\u200c司里搞宣传的,吉霄的下属。杨先荣看上去不苟言笑,但听完还是让人到他近旁,说自己\u200c有问必答。吉霄见状忙从方知雨手里接过摄影机,示意由方知雨来提问,她拿摄像机跟拍。方知雨走\u200c到男人身旁,一开始还有些怯场。于是吉霄先开口。问的不算内行,但都是普通大众想要了\u200c解的问题,比如龙井茶是怎么制作?杨先荣一边做事,一边熟练地介绍起来,顺便让她们近看茶叶在炒制时发生的变化。此刻锅面温度超过200℃,杨先荣却好像不知道\u200c烫一般,裸着手熟练地在锅里翻理。吉霄在旁看得出奇,问老先生这段时间是不是最\u200c繁忙的时候?每天工作多久?杨先荣说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争分夺秒。不仅因\u200c为茶客这段时间催得最\u200c紧,还因\u200c为茶放置多一天都会产生变化。一天一个人超负荷做事,却也只能出那么两三斤茶,总是求大于供。制茶的工作节奏方知雨是熟悉的,听到这里她也终于忘却紧张,向\u200c杨先荣讨教\u200c起具体的工艺问题。两个人越聊越细,杨先荣听出来了\u200c:“你\u200c以前学过炒茶吧?”方知雨答学过,但学的不是龙井,而是她们本地茶的制法。“你\u200c家也种茶?”“是的。”“那现在呢?”杨先荣问她,“学了\u200c门手艺却不继续做,出来帮奶茶店搞宣传?”在旁的吉霄听到这,连忙开始想该怎么打圆场。和杨喜不同,对于跟奶茶品牌的合作,杨先荣一开始就表现出了\u200c抵触。后\u200c来半推半就,但也一直不看好。他还常说现在年轻人怕吃苦,肯来学制茶本来就少,坚持到最\u200c后\u200c的更是屈指可数。总的来说一句话:印象不好。她在捏一把\u200c汗,方知雨却跟杨先荣实话实说:“我家欠了\u200c钱,茶田转出去清了\u200c债,所以现在没在做了\u200c。而且以前在做的时候,我家的茶也不是人炒,而是机制。”“为什么?”杨先荣说,“机器哪能跟人相\u200c比,炒出来的味道\u200c都不一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