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发送不出去啦，我们学校那些电脑又没联网。我都跟他说了不行的， 他就是不信。都显示退回了他还跟我争，说这是在发送中的意思。” “我是跟他说事实， 怎么就是大小姐病了？” “哪个没吃饭的大小姐会帮你喂这些猪， 还有这些鸡？” …… 她们母女会一边喝茶， 一边看山下的景色。歇一阵，再继续。 方丽春生病以后，她来这里就是一个人。但以前跟现在的感受又不相同。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然后她想，诗是假的。什么窗明几净就可以重新开始？人生根本就没的重来。 再后来，早先说慢慢还也没关系的债主们都陆续出现，跟她要钱。方知雨能理解。对于别人能在最困难的时候救济她，她已经十分感谢。所以家里上好的高山茶田就那么转了手。 房子是多的，人是少的，茶村是凋敝的。这么生活下去，帮帮工、节省点，最后那点余数很快也能还上。这么生活下去，不追求，也就不会害怕痛失。这么生活下去，直到她也灰白…… 村支书再来找她，关心的终于不是方丽春，或者问她们家的茶，而是问她有没有嫁人的意思。日子这么苦，找个男人靠算了。过年的时候那个谁家的谁会回来，你见一见？ 就是在那样的状况下，秋天，方知雨去县城。 在桂花香中，方知雨走过书店、博物馆、书画院……走过红顶商人的故居。学校外面就是这么丰富，甚至连这条街都是以文人名字命名，好像生怕这里的学生有哪一刻不能浸泡在墨水中一样。生怕她们不做梦。 知道方丽春过世后，章锦绣给她发过很多信息。其中该回的内容她没回，却跟老师说，茶田卖了。所以明年春天，她应该不会再来送茶。希望老师理解。 她等章锦绣下课。 他们跟她擦肩而过。 说是剩菜，但味道都很好，而且吃着很温暖。章锦绣跟她聊些琐碎的日常，比如学校哪里有什么变化，哪些学生太顽皮，还是她们第一届的孩子好带……以及，她怀孕了。 可不是。方知雨很为她开心，说恭喜。章锦绣却说这不是什么要恭喜的事。想到孩子就要出生，她其实很害怕。 老师却说，才不是自然的。结婚不是，生孩子也不是： 生孩子很痛，这方知雨当然知道。但是那种痛好像是可以忍耐下来的，因为对此妈妈从没说过什么，来她茶园帮忙的阿姨、婆婆们也没说过什么。在她们口中，生孩子是天经地义、且回头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女人嘛，就该这样。就像村支书觉得她现在可以、并且也应该考虑嫁娶了一样。女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