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竟还会有这样的女人?成吉思汗有着极为灵敏的洞察力,他一眼便已掂量出了王道一的深浅。他笑道:“道长西来,想必已见我蒙古兵威。”王道一听完一旁书记的翻译,欠身道:“蒙古铁骑骁勇善战,威势甚壮,天下皆知,昨日一见,果名不虚传。嗯,还有,其实在下业已还俗,不再是出家之人了,大汗称在下为道长,委实担当不起。”成吉思汗听她评价蒙古兵,大为高兴,对她还不还俗这件事也不以为意,又道:“哦,不叫道长那叫什么?你们宋人是怎么称呼有识之士的来?是叫先生或者什么‘子’吧?那我叫你道一先生可好?”在中原,唯有德高望重的人才能被尊称为先生,王道一本还想推辞,但转念想到她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一个称呼方面推辞来推辞去,很有可能惹成吉思汗不快,便也没有多说了,只道:“大汗厚爱了。”她知道成吉思汗召她来的目的,无非是想问她要求仙之法,可这种东西王道一哪里会有?但若她拿不出来,惹怒了这位草原之王,怕是要凶多吉少的。她一路上都在想对策,最后决定先保命第一,然后在不惹怒成吉思汗的情况下对他进行劝说,若是能开导他少动兵戈,发其善心,那再好不过,虽然她预料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成吉思汗笑道:“你们宋人见面都爱作那什么诗吧,道长既认为我军威猛,不知可有诗歌赞咏否?”王道一想了想,张口吟道:“十年兵灾万民愁,千万中无一二留。去月幸逢慈诏下,今秋须合冒寒游。不辞岭北三千里,仍念关内二百州。穷急漏诛残喘在,欲罢干戈致太平。”这首诗虽言语质朴,可其中一股悲天悯人之心,跃然而出。翻译官听了这视,有些踌躇,但还是硬着头皮将诗义译成蒙古语念给成吉思汗听。成吉思汗听了,只点头不语,看了王道一一眼,又道:“听说中华有长生不老之法,盼道一先生有以教我。”终于还是来了!王道一垂眸想了片刻,抬头答道:“长生不老,世间所无,但道家练气,实能祛病延年。”成吉思汗问道:“请问练气之道,首要何在?”王道一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成吉思汗问道:“何者为善?”王道一道:“圣贤之人,方为至善。”成吉思汗问:“何为圣人?”王道一道:“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成吉思汗默然。过了半晌,他再次看向王道一,道:“道一先生想说什么?”王道一暗暗吸了一口气,答道:“中华有部圣书,叫作《道德经》,吾道家奉以为宝。方才在下所说的‘天道无亲’、‘圣人无常心’云云,都是经中之言。……而经中又有言道:‘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因此,杀心太重,必不久寿,秉持善念,清心寡欲,方可延年。在下是在回答大汗的问题。”成吉思汗的眼中骤然迸出精光,目光紧紧锁住她。王道一瞬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似乎将要压断她的神经。只听他沉声缓缓道:“你很大胆。”王者一怒,浮尸百万。成吉思汗此话一出,一旁的翻译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人伏在地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与此同时,帐中列队的卫兵也都立马纷纷跪伏下来,脑袋贴在地上,朝着他的方向。王道一微微欠着身,垂下眸子,一言不发。她面色还算镇定,心里却已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成吉思汗的脾气,果然不怎么随和啊。成吉思汗只是盯着她,也不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正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喝之声,这是蒙古骑兵冲锋接战时惯常的呐喊。战马听到主人呼喊,也跟着嘶鸣起来。刹时间草原上人叫马鸣,声震天地,大地都在震动着,这震动贴着地面直直传导进了金帐内,叫帐内的人都感觉到了大地的颤动。成吉思汗循声望向帐门,他知道这是部下的将士们正在做最后的官兵动员,再过几日,他便要带领十万铁骑攻向花剌子模去了。他移回目光再次看向下首座位上微微欠身垂眸、一言不回的王道一。她的周身似乎总有一种平静淡然的气场,无论身边如何喧嚣,总是无法打扰到她。成吉思汗看着她,看着看着,竟出了神。他独坐在奢华的黄金椅上,慢慢摩挲着掌下的扶手,思绪逐渐飘远。他想到这张椅子是攻破金国中都时抢来的,椅背上铸着盘龙抢珠,两个把手上各雕有一只猛虎,原是金国皇帝的宝座。他又忽然想到自己多苦多难的年轻时候的日子,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还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妻子、四个儿子和爱女,想到无数美丽的妃子,想到百战百胜的军队,无边无际的帝国,以及即将面临的强敌。他年纪虽老,耳朵却仍是极为灵敏,忽听得远处一匹战马悲鸣了几声,突无声息。他知道是一匹老马患了不治之症,主人不忍它缠绵痛苦,一刀杀了。 他又突然想起:“我年纪也老了,这次出征,能活着回来吗?要是我在战场上送命,四个儿子争做大汗,岂不吵得天翻地覆?唉,难道我就不能永远不死么?难道真如这个小女娃所说的,我杀人太多,所以活不长久了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