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之前,那座位于她们所居住的城市cbd中心区域,市内地位相当于北京skp或上海国金的恒达大厦,在商场的负一层,新开了一家灵异主题的密室逃脱。 于是,在周末的上午十点半,郁燕随同三位小姐妹们,一起去了一趟江对岸的恒达大厦。 毕竟,为了放大游客心中的恐惧感,市面上那些密室逃脱的环境,绝大多数都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一直到初三为止,她和郁昌还睡一张床,从来不被允许独自去危险的地方,即便后来分床分室,也有小熊陪伴,实话实说,假如专攻恐怖的心理阈值,也有专门的排序,身处其中的郁燕,绝对算不上高手之一。 因此,在反复进行的“燕燕,去试试嘛,我们会保护你的!”以及“真的不用,你们玩吧,我在外面逛逛”的循环对话之后,作别了三位仿佛钟馗捉鬼一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双眼冒着绿光的壮士们,郁燕掏出手机,低头看了看时间,再次婉言谢绝几位店员的挽留,从印刷着巨幅阴森海报的密室逃脱入口离开,准备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去上面的楼层随便走走。 另一方面,她也想把与哥哥有关的所有事情,刻意地屏蔽掉,像应对一场疲惫的马拉松一样,短暂地忽略不计,从脑海中清除出去。 郁燕从来都十分清楚,迄今为止,哥哥做过的所有工作,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不过,碍于自身有限的学历,郁昌一直被局限在低级劳动层面,选择范围狭窄,像一尾被卡死在石缝里的鲤鱼,翻不了身,更跃不了龙门,时日一久,怨气自然就大,日复一日累积,仿佛滚雪球似的,若非他早已养成不良习惯,每天回家之后,惯常要跟妹妹大吐一番苦水,叫心里好受一些,消融几分厚厚的积雪,怕是早就要憋得炸了。 放学之后,在饭桌之上,伴随着饭菜的诱人香味而升起的,除了蒸腾的袅袅白雾,便是郁昌关不住的闸门,职场那点翻来覆去的破事,到他嘴里,竟变得惊心动魄起来,好似一部砖厚的鬼谷子,勾心斗角、风云诡谲。一旁的郁燕听得两只耳朵起茧,只觉得哥哥很有茶馆说书的天赋。 她知道的,哥哥没有朋友,这么多年独来独往,联谊能推就推,嘴上虽然不承认,实际上孤单得都快要长蘑菇了——要是有一天,连作为妹妹的自己,都不愿意倾听这些污糟的烂事,对方失去了唯一的发泄渠道,还要勉强提起一副笑脸,日日应付那些群魔乱舞的魑魅魍魉,那群被描述成牛鬼蛇神的领导同事,内心该窒闷成什么样子。 不知为何,慢慢地,他逐渐对工作三缄其口,无论同僚的冷嘲热讽,还是领导的独断专行,亦或客户的贪婪无耻,统统从饭桌上消踪灭迹,直到杳无音信,仿佛海面上消失不见的一座座冰川,沉默得让人心惊。 她发誓,至少,在那时候,自己的心中,并没有夹杂任何其他的自私企图,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向哥哥昭显自己的成长,想要让郁昌明白,他的小妹妹,也可以积极地参与家庭决策,为之做出一份不可忽视的贡献。 她有真心交好的朋友,有秘密的小金库,有指点迷津的长辈,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一个正在为之努力的、无限光明的未来。 可是,就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郁燕再度撞上了南墙。 到最后,那颗从胸膛里面捧出来的,热气腾腾、赤红跳动的心脏,直至冷却僵化,变得黯淡无光,也没能成功传达出,那点并不算复杂的、简单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