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公司直饮机的热水总阀,突然出了点毛病,水箱温度一直上不去,出水沁凉沁凉,原先一冷一热两个接水口,区别标识全部成了摆设。 他暗骂一声倒霉,悻悻地拧紧杯盖,转过身去,刚刚准备离开,眼光往后一瞥,就看到地区经理哼着小曲,慢慢踱了进来。 不得不说,各大视频网站,已经紧紧抓住了中年用户的一颗芳心。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分给了不断变幻的屏幕画面,自然也没注意到,往日蒸汽袅袅的水柱,到了如今,竟然没有一点热气,淅淅沥沥地激荡在杯底,叮叮咚咚,仿佛一汪簌簌落下的透亮冰泉,泛着一股幽幽的凉意。 倏忽之间,脑内闪过一丝黯淡的灵光,他想起黄经理桌上那只价值上万的金瓜贡茶团饼,嘴角极轻地向上一提,既不提醒,也不阻止,松松垮垮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冷眼旁观。 他难以置信,又试了试水温,冰冷依旧,下属在旁,也不好把宝贵的茶叶,一根根地依次滤出,显得自己吝啬小气,只好连茶带水,全都倒进角落的废水桶,额角的一条青筋,都心疼得直绽。 赔了夫人又折兵,黄经理捧着一只空杯子,扭过头来,鼓瞪着一双肿大的的青蛙眼,心里窝火,开口叱道: 他恼怒地盯着眼前阴着劲儿蔫坏的年轻人,气忿忿地,从鼻腔里猛出一口粗气,心中不屑又疑惑,也不知道这样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有什么过人之处,偏偏能够得人青眼,被不偏不倚地看上。 “那个新上来的肖主任,你还没搞定?” “下午七点,还是老地方,利泰酒店——记得把自己收拾收拾,早点去,这个会很重要,可千万别让人等。” 利泰酒店,就是其中一员,正处于郁昌所对接的三甲附近。 “郁先生,好久不见啊!开春以来,咱们还是头一次碰面吧,您如今在哪儿发财?” 郁昌敷衍地笑了笑,本来不欲多言,想了想,还是浅浅地俯下身去,悄声询问: 午后六点差一刻,还没到医生下班的时候,大厅宾客寥寥,人流量不算密集。 “瞧您这话说的,还能是谁,肯定是您的同僚呗!我看看……哎,姓廖,叫廖远东,郁先生有没有印象?” 让黄经理带话,喊自己来做什么? 郁昌不由自主地,眉心微微一皱,仿佛有一股微弱的信号电流,滋滋作响,激出灼灼的火花,在大脑里一迸而过,转瞬即逝。 郁昌静默一息,抬起头,看向光滑的镜面,试图在那双被密而长的浓黑眼睫遮盖的、浅咖色的眼瞳里,寻找自己的倒影。 昨天晚上,妹妹的班主任,在微信上,给他发来了一张成绩单的照片,以及一大段热情洋溢的寄语,夸赞郁燕开学以来认真刻苦,皇天不负有心人,学习进步有目共睹,让家长在校外多多鼓励孩子,把这股下苦功夫的劲头,一直保持到高考,争取金榜题名。 不愧是他的亲妹妹,有模有样地学了一个多月,进步就这么大。 那一天,他蹲倨在妹妹的学校门口,在浓郁的夜色里,仿佛一颗枯死的树,等待的几十分钟里,脑内千回百转,已经想好了各种说辞—— 不过,为什么,燕燕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哥哥呢? 没关系,只要是实话,他都不会生气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成为二人之间的阻碍。 他得到的所有回答,却只是女孩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听到郁昌的疑问,她放下揉擦眼睛的手,睫毛扑闪一下,仰起脖颈,脸颊正对上方的兄长,嘴角抿起,呈现一个理所当然的弧度 “哥哥,怎么啦?” 而原本暗自窝火、等候答案的郁昌,也被这种态度所感染,毫无理由地惶恐起来。 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应当,无论是妹妹明明白白的遮掩,还是漠视他的意愿,将无关人士卷进来的这场会议。 坏掉的直饮机滴滴答答,茶水室水漫金山,淌出一大滩失温的水渍。 是想要做戏给肖主任看吗? 鲜红的数字,于窄长的显示屏上,不断地变换着,直至上升到某一个特定的楼层,才停滞下来,发出叮咚一声微响,提醒内部的乘客已到达的讯号。 他不由得眼角一抽,还没来得及在舌尖酝酿一番,话语便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