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唐元是一个人回陈姐客栈的。 两个倔强的人。她离开的念头劝不住,他的计划也不会为任何人更改。 愧疚心拷打着唐元,即使买了票,她也高兴不起来。收到易一凡的回复后,她有一点小失望,心情更差了。她以为他会为了她过来的。 火车不断往南,沿路的风景也变幻为熟悉的滨海小镇的样子。车窗外是丛丛参差的绿树,越过树丛是黄白色沙滩,沙滩外又是碧海。就算是冬季,海岛的生命也热烈绽放着。 两个多小时后,火车抵达小镇,唐元沿着熟悉贝壳石子路,找到客栈。出人意料的是,明明是旅游旺季,客栈却异常冷清,双排玻璃大门只留了一个缝隙,陈姐也并不在一楼大厅接待客人。 怎么会这样?唐元早习惯了直接拎包过来,从不提前在网上看客栈营业与否,见到这场景,着实吃了一大惊。 一上楼,一阵闹哄哄的杂声就传了过来,唐元顺着声音走去,刚好和陈姐撞个正着。她和两三个朋友正一起清扫着走廊的墙壁、地板,像是在为闭店做准备。 “你们……这是?”因为之前聚餐时认识了陈姐的这堆朋友,唐元一边用眼神给几人打招呼,一边向陈姐问道。 “你是过来找我的吗?欸,可真不凑巧。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这几天留你帮我看店怎么样?”陈姐又问。 语气又急又委屈,就像是被抛弃的小孩。 陈姐笑了好一通才停下来解释:“两三个月前,我的店同时开始转型卖特色咖啡了,这段时间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大叻的一家咖啡种植园。现在,我是过去和人家签合同的。” “嗯。”陈姐道,“当然,签合同哪用得着这么久,顺便玩玩儿呗。” “那可是东方小巴黎呀。喜欢海岛就一定会喜欢大叻。”陈姐冲唐元勾勾手指头,极像是诱惑,“去冒险么?” 京城冬雪不歇,何梁专门等了一个干爽的晴天出发。坐上车,戴上头盔,连绵的冬雪和寒风扑到挡风镜上,前方路途模糊而遥远。 他的计划是一路往南,经四川进藏。一路三千多公里,只要保证自己每天骑够二百公里,便有望在寒假结束旅程。等到了拉萨,若摩托还没有报废,就邮回京城,自己则再坐长途火车返京,刚好能赶上开学。 何梁并不算一个人。沿途结伴自驾、骑山地车或是摩托的旅客并不少,在中途停下加油或是补给,彼此碰见时,还会相视一笑。 “我们去看布达拉宫,你一个人去西藏干什么?”在某个加油站,一位自驾的大叔这样问何梁。 “不知道?”大叔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青年。 “没有目标、没有出路,只有自虐、只有绝望。” 唐元,是不是我要大死一回,才能彻底忘记你? 在雅江加完油后,何梁找了一处招待所好好睡了一晚。这几日他白天一骑就是九、十个小时,风餐露宿,饿了便停下来啃干粮,困了就将车一甩,随便找个地方一躺,是以早已满身疲惫。 一晚过后,白天,何梁又在县城买了点烈酒和烟。雅江有家华丽的藏式书店,招牌写满了藏语,门口有焚香和金饰。风景真的有疗愈作用,看到这家书店时,好奇和崇敬占据了何梁的心底。伤痛,仿佛的确在被治愈。 没有人,他以160k/h的最高速驰骋着,车身好像飘在空中。前面刚好是一个弯道,何梁急速转弯,身体几乎快贴到地面,身体在风中的磨擦声猛烈而尖锐。清明的水坑上,是人、摩托以及月亮的倒影。 彼时这头是茫茫雪山,那头是悬崖下咆哮的江河。自然若厉鬼一样将他包裹起来。这里是藏区深处,少有人来,尽是野性。 地上獠牙般的尖石快准狠地刺穿他大腿肌肉,瞬间,滚烫的鲜血冲刷着腿上的碎石,和泥浆混在一起,又腥又臭。 何梁起先并不觉得痛,而是轻松。好累,终于,他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了。还好,他提前给人和车买了保险。他还记得当时习学文问他问什么, 现在是傍晚,并没有多少来往的车辆,几乎没人能看到他。何梁一边听着自己的呼吸,一边听到摩托车声由聒噪到死寂。 夜越来越深,气温也越来越低,极度严寒和失血的疼痛让他的神经越来越兴奋。何梁挣扎着,爬到车身边,颤抖着打开尾箱,里面的东西立马滚到地上。他在乱糟糟的物品中吃力地找出酒、碘伏还有白短袖。 “嘶——”疼痛溢到骨髓,他咬着牙,冰冷的脸庞被逼出热汗。 血暂时止住了,何梁又松了一口气,躺回到地面。他看到了天上的星星,冒在带雪的山顶,明亮而干净,就像天堂。 死掉,倒也不错。何梁心想。他没有希望,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在偏僻的藏区和山月同葬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她知道他死掉了,会不会有一点触动,会不会也为他难过呢? 好困,好冷,好累。何梁合上眼皮,眼前是一片黑暗,偶尔闪现以往有她参与的甜美回忆。她的亲吻他,拥抱他,求他永远不要离开她。 是天亮了吗?何梁心里想,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或许,就是太阳出来了吧,天亮了,早上到临了。他生命的大限要到了么? 何梁想起了那首诗: 她很适合早上吗? 她适合打开她的旧饼干盒读潮湿的旧信 你不觉得她很适合匆忙奔跑, 她适合意志, 再举一个例子说, 你不觉得她是可以擦掉得吗? 但她的拇指浮现, 她就是很适合摩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