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赶到医院时，天刚黑完。那是一种白昼和黑夜交替之间的色彩，深紫逐渐被浓黑吞噬，五彩霓灯还没亮起。一天中昏暗无助的时刻。 情绪相当有感染力。唐元的心情早在踏出电梯的那一刻沉下。收下眼前的场景，她做好心理准备，来到家属休息室的第一个门。 死一般的沉寂，比走廊上放声大哭更可怕。 几秒之后，唐祁山注意到了她，走近道：“你怎么没上晚自习？”但还没等唐元回答，又说：“这一次，可别再给你舒阿姨找不痛快。” 何梁也注意到了唐元，看了过来，悄悄传递了她一个眼神，太像艰难地从自己的悲伤里拔出来安慰她。唐元有点心疼，示意他先别管她。 “病人家属过来一趟？”护士冲里面喊道。 最后，那个中年男人也出来了。唐元在他经过时，看到他的侧脸，跟何梁有些相似。 或许事态正是严重的时刻，他们一定很忙，她不能这么沉不住气。 某个角落的家属告诉唐元，医院食堂在二楼，晚上九点才歇业，可以去看看。 粥有点凉了，咸菜是干巴的。唐元皱了下眉，但还是狼吞虎咽，解决了个干净。 唐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唐元立马转过身去，在昏暗中准确捕捉到了那双熟悉身形和面部轮廓。 唐元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好几秒后才呆呆地说：“刚才…在这儿吃过了。” 何梁把饭盒放在最近的桌子上，解释道，“医生说了很多，我们一直走不开，刚才才抽出空。大家都回家属休息室了，我去楼下买了点吃的，但又感觉不够热，来这里用微波炉加热了一下。” “不用了……” “怎么样了？”她站到他面前，迟疑地说出两个字，“舒玉……” 唐元听得五官揪起，仿佛可以根据何梁所说的每一个术语去想象舒玉的样子。这么多沉重的症状，竟然同时迭加在舒玉小小的身躯上。唐元说不出什么很激动或是悲悯的话，只道：“难怪…她今天一天都没来学校……” “嗯？”唐元抬头，看到何梁拥上来的双臂。 黑暗中，唐元听到何梁缓慢的呼吸，像是残喘。她笨拙得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只能默默回抱住他。 唐元想说她也是，但最终也只是轻轻嗯了声。 在学校，唐元每每下课都会故意经过何梁班上，但从没见到他人影，反而撞上了车野，被他油腻的话恶心了好几回。回家时，家里也空落落、黑漆漆，舒秀越不在，唐祁山也忙工作去了。 唐元最后决定翘掉晚自习，去医院。但并不是为了舒玉或是其他人，她只是想找何梁。当然，也并不是要他做什么，她只是想看一下他，到了时间点自己再回家睡觉而已。 唐元站着，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请问您是要找谁吗？” 女人的声音清晰，病房里的人顿时都看了过来。唐元瞬间蒙了，感到尴尬，脸红完了。 女人见几人好像认识，这才走进病房，放下水壶，又去收拾垃圾。原来，是请来的护工。 唐元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来。她站在这里，就像平白给大家添乱。 唐元读出了唐祁山的感情。经过这么久的相处，舒秀越和舒玉有力地给了他妻子和女儿的感觉，那是他缺失多年，一直梦寐以求的。一个人到中年，寂寞半生的男人又怎不会不珍视呢。所谓的父女情了，唐元听到还是不免难受。 而现在，何梁也被抢走了。唐元觉得自己再次陷入了以前的境地：家里没有人爱她，她只能偷偷去找褚品良才能分刮到关心，享受到独宠的感觉。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唐元应了声“好”，冷笑着转身就离开。 正当唐元漫无目的地走在人堆里时，一阵轻柔的女声叫起了她的名字，“元元？” “叔…叔母。” 金枝的声音像春水。唐元感觉自己撕裂的伤口正被这团水滋润，少了好多利痛。也难怪，金枝是市美术馆的教育部主任，经常给孩子们做讲座，气质自然也温柔近人。 “算算日子，我应该快生小宝宝了，但最近不是很舒服，所以提前住进医院了。”金枝温和一笑，“你叔叔最近要去隔壁市教研学习，他一直都是工作狂，我也就随他去啦。” “我妈妈打算晚上陪我的，可她也六十好几了，哪经得起折腾，我也让她先回去啦。”金枝做出一个俏皮的表情，“我觉得我没问题。倒是你，看着怪委屈的，要跟我去外面的花园里逛逛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