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身就不合身吧,他来穿。 穿好嫁衣,他没有犹豫,推开屋门,朝落着敞口鼎的道场走去。 那时她没有回答。 她杀得很痛快。去东家那里交差时,正值腊八。 那天下了很厚重的一场雪。 阁主说,最近两天,好像没有听到沉庵的消息。 她怀揣着满心愉悦,蹦跳着进了玉清观。 她去了几个沉庵常在的地方,却都没找到他。 她双脚踮地,就像春天时投心愿木牌那样。只不过,这次她是那块木牌,翻到了鼎里。 沉庵穿着一身红衣,静静地躺在木牌堆里。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沾血的匕首,而那把匕首,插在他的腰腹。 鼎的内壁,与他身旁的木牌堆上,都被他用身上流出来的血液,歪歪扭扭地写上三个字—— 她的心,被这三个字震得一缩。 她蹲到他身旁,数了数。 死于失血过多。 死之前,他在想什么? 在静静地躺在鼎里,感受着生命流逝的时候,他想的竟然不是求救,而是沾血写下她的名字,好能让他安心么。 灵愫躺倒在木牌堆里,窝在沉庵没有呼吸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吐完最后一口气,浑身劲一卸,三魂七魄慢慢升空,周遭的喧嚣从耳边穿过,心却彻底静了。 在此之前,在他还活着时,她从没有把他抱得这样紧实。 死后做鬼,游荡在人世时,沉庵才发觉,原来,在他死后,他被她的小爱人,包装成了她心里的白月光与朱砂痣。 献祭他后,她把她自己包装成“风流且深情”的形象,让那些老板以为,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进而更愿意与她谈拢生意。 自此,“沉庵是易老板心里的白月光”这一消息,永久地在盛京城里流传下去。 他的死亡磨炼了她的心性。 沉庵站在她身旁,想摸摸她的脑袋。可手却直直穿过,触摸不到她。 阁主回:“可能是窗牖没合紧。” 她的情人依然多得能绕整个盛京城三圈。 为此,沉庵看得很透彻。 她是个看似谁都爱,其实谁都不爱的人。 情人是他的替身,而他是她追求的那种感觉的替身。 他仿佛又回到了没遇见她之前的那个阶段,不会哭不会笑不会生气,什么感情都没有。 她说,蔡逯这孩子像他。 马场初遇那次,她在打量蔡逯,沉庵也化作无形的风,一道打量着蔡逯。 这个孩子,会是她见一个爱一个里,最爱的那一个么。 时代变了。 现在他跟着世道,一起度过四年光阴。 她说,她把情人当狗。 其实,她把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当成狗,当成不开智的牲畜。 在她复仇那晚,沉庵飘在暴雨夜里,跟了她一路。 在蔡逯冒着风雨,吻住她的时候,其实沉庵也正从背后抱住她。 后来,她跟阁主去了苗疆。但不幸的是,她被沉石砸得武功尽废。 那个时候,沉庵也在庙里。 不投胎转世,反倒一直留在人世。要一直目睹她的痛苦,却不能为她遮风挡雨,不能为她揉平眉头。何其残忍。 沉庵能做的,仅仅是盯紧盘踞在神像上的黑蛇,警告它们不要乱动。 潮热的空气、歪斜的神像、高深的巫蛊、蠕动的多足虫与岩石缝里不明的毒液,共同构成苗疆的未解之谜。 “万物在你睁眼时苏醒。 枯燥的风景在你眼里便开始熠熠生辉, 她在苗疆过了八年,沉庵也躲藏在瘴气里,注视着她坚定的背影,注视了八年光阴。 可在他心里,她始终是个孩子,是个小辈。有时她顽皮,是坏孩子。有时她懂事,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