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琮没有说话。 她开开心心的就好。 陈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县城医院的床上了。 正是晚上, 天上下着绵绵的小雨, 窗户外头是一棵绿树饱满的树冠，枝叶在风里摆着, 每一片叶子都被洗得翠绿水亮。 身边有人说话：“醒啦。” 陈琮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嘴里头又苦又涩，雪梨一定很甜, 汁也多，他也想吃。 果然, 花猴边嚼边絮叨开了。 “沈先生他们没出来，还在山里，说是要系统研究一下魇神庙。那庙里真的有好多人留书，刻出来的还是少数，更多的是用特制的矿物颜料写上去的。而且一层盖一层，你懂吗？就是写满了，被涂抹掉，又重写。他们商量着，能不能利用化学反应、把被盖住的部分洗出来呢。” 拍的是某一个蝉洞，颇似考古现场，洞壁四周、包括顶上和门背面，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说到这儿，花猴警惕地看了看门的方向，像是防有人偷听，又挠着头嘿嘿笑：“我没说他坏话哈，反正，除了受伤的，大部分人都还在那呢。听禄爷那意思，来一趟不容易，想集中收拢一下魇神庙的信息。” 花猴摇了摇头：“没有，半只石蝗都没见。你们那个看不见的瞎子，叫什么军的……” “对，据他说，魇山不魇啦。” 上山的时候，差不多是凌晨四五点左右，天还是黑漆漆的，但没再下雨，山里才刚刚起雾，很薄，纱一样，层层地往身周绕。 末了，养神君说了句：“魇山不魇了啊。” 这一次敲出的鼓声，就是普普通通的山寨木鼓，再也“钓”不出什么铺天盖地的回音了。“咚咚”的鼓声近乎单调，向着夜色中的寨子蔓延开去。 也不知道敲了多久，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晃晃荡荡的身影。 …… 花猴示意楼下：“梁世龙也在这儿，单独关着，梁婵陪着呢。不过他有点麻烦……疯归疯，人好像真是他杀的。” 警察来医院见的梁世龙，知道是个疯子，没报什么希望，但还是例行问了几句，他们把铁头、肥七、周吉、徐定洋的照片一一给他看，问他：“这些人是你杀的吗？” “对，徐定洋，你还不知道这事吧？那天，咱们把你救走之后，春焰的那个徐定洋就失踪了，这两天搜找，她的头在鬼林的人头桩那找到了，跟肥七、周吉一个死法。” 花猴叹气：“我们私下议论，梁世龙应该没事，毕竟是疯了、完全无行为能力，总不能判他偿命吧？但好像听说这种情况，家属要承担民事赔偿……就看最后怎么鉴定了。哦，对了……” “我了解了一下‘人石会’养石头的事，觉得怪带劲的，全方位滋补精气神，这不比吃人参强？那玩意儿吃多了还上火……这我结婚时老婆送我的，你看我养这块翡翠怎么样？” 陈琮失笑，又有点感激：花猴攀东扯西，话密得不透风，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避免说起肖芥子吧。 陈琮问他：“我身上的东西呢？” 花猴沉默了几秒，狠咬了一口梨，然后凑近前，抽开床头柜的小抽屉，把里头的东西一样样摆到柜面上，声音含糊：“喏，你的背包放储物柜了。贴身的物件都在这，就这几样。” 陈琮看了好一会儿，很想伸手出去把那张纸给捋平了，因为觉得支棱的那个边角很碍眼。 他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点：“那后来，芥子就没回来是吗？” “肖小姐消失的那一处，我们还设法爬上去看了，没孔也没缝的，就是普通的山壁。后来，沈先生去找那个养神君聊了，两人还聊得挺对路的。” 养神君回答说，之前在他“眼”里，魇山是一团巨大的、黑气缭绕的所在，但仰头的那一刻，他看到浓黑中隐现一抹亮金色，像非常粗的笔刷，在山体的胸腹部位逡巡片刻之后，坠星般急速地沉了下去、直直沉入了地下。 说完了，花猴小心斟酌了一下陈琮的面色：“你没事吧？” 到底是笑得太牵强了，这笑没撑住，半途就垮了下去，陈琮垂下眼，不想跟花猴对视。 “猴哥，我跟你说过吗，芥子身体不大好。你没看出来，是因为没撞上 “她来魇神庙，其实想法特别简单，不为对抗什么，更不想当什么神。只是因为姜红烛跟她说，来了有希望活下去，她就总觉得，是条路，得试试，不然没尽全力、对不住自己。” 病房里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窗前的绿叶哗啦作响。 挺好的，这么宁静，一切尘埃落定。 梁婵千里迢迢地来到魇山，是为了父亲梁世龙，也找回来了。 …… 陈琮转过头：“你说。” 陈琮愣了好一会儿。 花猴看他的表情，也猜到了几分：“你当时，怎么就没想留她呢？” 因为她回头时，是对着他微笑的吧，那微笑里没有勉强和被迫。 还像上次在火车上，把昏睡的他推醒，说：“陈琮？陈琮？我要走啦。” …… “她是自己想走的，不管怎么样，她选择的路，一定比留下更有希望，魇神嘛，听着就不一般。我为什么要拦她呢？上演哭哭啼啼的苦情戏，不是很矫情吗？” …… 他伸出手，一点一点挪上柜面，原本是想把那张纸给捋平的，中途改了主意，抓住那块襁褓玉人，原本想丢出窗外，看到窗户关得太紧，只得丢进了床下的废物篓里。 apdiv style=apottext-align:centerapota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