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芥子职责所在,死抓着他不放,被他带得踉跄绕了半个圈,愣是坚持着没倒。 她觉得事情不妙,喘着粗气催神棍:“快,赶紧起来,这里不安全……” 神棍不明所以,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这棵树身上,上下各处、主树枝干,挂满了大大小小上千个、业已白骨化的牛头,看得出年头久远,大部分牛头都已长满青苔,牛角反翘,眼窝鼻窝都是洞,乍看上去,像树身上满布一张张怨气扭曲的脸。 这么多人头桩,这是跑着跑着,跑到猎人头的老巢来了? 背包里有山鬼用于攀爬的手攀脚攀,但一来时间紧迫,二来老榕树枝桠横生的、相对好爬,所以两人也顾不上开包,跌跌撞撞疾奔到树下,肖芥子让神棍先爬,她在下头,方便给他帮忙,顺便也观察戒备。 踩实了第一段,接下来手脚并用,就好爬多了,神棍使出浑身气力,往上爬了一段,惦记着肖芥子,低头去看:她倒是麻利,身形轻捷得很,跟猴似的,嗖地就窜上来了。 他头皮一紧:之前没注意,只以为篾筐里要么是空的,要么是骷髅头,但这一根,里头是个新人头,好像还是个女人头——黑色的长发披下,背对着他,看不清面目。 神棍似梦初觉,赶紧“哦”了一声:为安全计,是得赶紧往上爬。 大概上到十来米高、再一次气喘如牛时,神棍只觉眼前一花:那些散布的牛头,原本是安静挂在树桠各处的,但其中一只,突然间直怼到他面前,眼窝之后,分明是一双诡诈的眼睛! 肖芥子一直在他下头,听到声音抬头看时,正看到神棍往下栽,她惊出一身冷汗,想也不想,抬腿起就是一脚:神棍本是往下砸的,被这横出的一脚正踹在腰侧,疼得身子发抽,但也多亏了这一脚,身子斜飞出去,正趴在一根横出的枝桠上,然而又没趴稳,仿佛耍单杠,人在杠上滴溜翻滚了一圈,头下脚上,又要往下栽。 神棍难以置信地睁开眼,原来是肖芥子急中生智,仿佛耍杂技:两腿死死绞住一根粗树桠,整个人倒吊下来,借着一荡之力,两手精准抓住了他的脚踝。 肖芥子手臂发颤,咬牙切齿:“你就这么趴着不动了?赶紧的,快抓住树枝啊!” 她松开手,神棍就像挂在晾衣绳上的毛巾、立时晾在那根树枝上了,好在他比毛巾灵活,双手双腿齐上阵,死死抱住了树枝不松手,暂时倒是稳住了。 神棍想起刚才的事,赶紧提醒她:“小结子,上头有东西!藏在那个牛头、牛头后面!一下子往我冲过来,我才掉下来的。” 肖芥子一怔,后背泛起凉意,她仰头往上看,把刚刚塞回包内的砍刀又抽了出来。 然而,像是专为堵她后路,她隐约又听见了那种杂乱的嗷嗷怪叫,且越来越近。 这一次,她没再闷头往上爬了,她先仔细观察,确认视线区域内安全,才往上攀一段。 她沉吟了一下,当机立断,一刀砍在鞋侧的枝桠上。 肖芥子精神一振,抓住身侧枝干猱身而上,稳稳站在那人身前。 估摸着也是上树躲避危险的,这倒没什么,关键是…… 话还没说完,听到身后枝叶晃动,又听底下的神棍急叫了句“小心”,肖芥子心知有异,一个闪身往旁侧躲避,身后的那人估计是想推她,用力过猛,扑了个空,身子摇摇欲坠。 说来也巧,这一踩,反而帮这俩在树桠上稳住了。 肖芥子浑不客气,把砍刀的刀刃横在了那人后颈上,那人身子一僵,不敢动了。 那人没吭声,槟榔妹颤声说了句:“没,没了。就……就我们。” 那人还是没吭声,槟榔妹嘴唇嗫嚅了一下,带着哭腔说了句:“不是的,我当时没注意,没站稳,是个误会,不是故意的。” 没站稳,忽悠谁呢,神棍都说了,那人是“向他冲过来”,且“藏在牛头后面”。牛头挂在树上,你偏拿在手里,就这么好玩? 说话间,脚下用力、作势就要把两人给踏翻下去,槟榔妹吓得花容失色,廖飞脸也慌了,拼尽全力、死死抠扒住树桠。 肖芥子心中一凛,低头往下看。 就见他跌跌撞撞直奔过来,慌乱间撞歪了好几根人头桩,末了倚着树身站定,打着哆嗦伸手擦汗,嘴里神经质般念叨着:“我日,我日,今天可别交代在这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又有几个人出现了。 他们往树下走来,个个手上提刀,神色凶悍,喉头发出“嗬哧嗬哧”的声音,肖芥子注意到,其中一个,手上拎了个人头,八成是个女人的,因为是长发,颈子下好像还在滴血。 槟榔妹和那个廖飞脸的男人没敢起身,还是保持着趴在树桠上的状态,唯恐惊动了下头的人。 过了会,拎人头的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顺手就将人头放进了邻近空的人头桩,剩下的几个人欢呼似地“呦吼”了几声,一行人又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雨雾中。 廖飞脸的男人这才爬起来,他对肖芥子有点忌惮,讪笑着倚坐到一边。 肖芥子没急着追问“为什么奇怪”, 她看树下的那个矮壮男,又留心看树上的两人。 而树上这两人,跟那矮壮男明明是一路的, 全程没出过声, 半点招呼矮壮男上树躲藏的意思都没有。 对陌生人无善意, 对同伴不救助, 不能跟这两人待在一处, 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被算计, 还是上到高处更保险。 槟榔妹面色一变,脱口说了句:“是肥七!” 这一处位置不错, 树桠相对粗壮, 倚靠或者坐着都更方便,而且居高临下,下头有什么异状,第一时间就能察觉。 天色差不多已经黑了,晚上多半得在树上过夜,肖芥子从背包里翻出绳子、保温布、饮用水,以及能量棒。 又把保温布套在身上,这块布是正反面,有供头脸和手出露的地方。雨布正面是暗绿色、图案类树枝树叶,裹在身上方便隐蔽,反面是银色,可供反光,用于定位、引人注意或求救,而且保温的同时也防水,有这块布,晚上基本没失温的危险。 终于暂时踏实了,肖芥子心下稍安,没敢喝太多水,怕晚上不方便,只吃了根能量棒。她咀嚼很轻,吃得斯斯文文——倒不是突然讲究,而是怕声响太大,引来什么不想招惹的。 神棍说她:“能量棒,吃能量就行了。都睡大树杈上了,还要什么味道?” 神棍回答:“听说以前是有孟加拉虎、金钱豹、长臂猿和大蟒,现在应该都没了,反正前几次探山是没见到。” 神棍心大,完全没这烦恼,又钻研上了:“哎,小结子,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些人有点奇怪啊。” “不是啊,是一种反常的怪。首先,听刚刚那声势,得有一大群人,但这种破败地方……你注意到没有,饭点早到了,没见着炊烟,这四下里黑的,一点光亮都没有,哪像是住人的地方啊。” 神棍噎了一下,好在他还有下一条:“其次,你不觉得刚出现的那几个人,穿着打扮都很怪吗?嘎多寨的旅游宣传栏,有一些解放前的佤族照片,男人都穿得挺齐整,黑布包头,有些还扛英制土枪……赤着上身光着脚,披头散发提着刀,不古不今的,这什么穿法啊?” apdiv style=apottext-align:centerapota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