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芥子觉得, 自己还真是怪没立场的。 她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呢？” “其次，我是个局外人, 从没接受过‘养石’、‘石补’这一类的熏陶。所以, 你讲到‘怀胎’的时候, 我的第一感觉就是, 这个解释有点绕。” 说着,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托在手中：“那么, 为什么当你用心专心、费了很大力气去饲弄一块石头, 然后石头里养出了动物、甚至都不是人形的时候，你非得认定那个就是你呢？” 譬如方天芝、黑山，在石头里是“死了”，所以现实中是深度昏迷、疯了。 神棍纠正她：“不对哈，这至多说明两者在‘知觉’这一块是捆绑的，毕竟是你把它孵化出来的，类似结成了某种契约，利益共同体，互相影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这不足以说明里头的那个就是你。如果它是你，那么你入石的时候，为什么会是旁观者的视角呢？你应该是个蜘蛛，走路用爬的、没事就吐丝啊。” “那……就算‘人石会’理解有误、石胎不是自己，问题很大吗？现实中，人确实是得到好处、补到了啊。” 终于说到正题了，肖芥子的心跳得厉害：“你的意思是，共石的人之所以奇怪，跟石胎有关？” “养个宠物都可能被反噬呢，有些人养凶兽，自以为打小养、感情好，必然保险，结果被反咬一口的事不少啊。没错，养石是有好处，我没有否定‘石补’这件事，但你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没‘石补’这好处、谁还会养石呢？” 被神棍这么一说，“养石”好像是一件很凶险的事，“石补”的好处只是香饵、用意在于把人赚进来，然后磨刀霍霍。 她定了定神：“但是，‘人石会’养石养了这么多年，没听说过什么凶险啊。” “‘人石会’最兴盛、最人才辈出是在什么时候？魇山时期！魇山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一朝荒废！如果不是发生了大凶险，怎么可能一朝荒废？总不可能是别的山头政策好、乐颠颠换山头了吧？那我就要问了，魇山为什么荒废？‘人石会’有记录吗？有人说得出原因吗？” 魇山时期，距今太远了，以至于她虽然不止一次听到、却从未深究，只当它是一个时间节点或者事件背景。 神棍说：“‘人石会’连上千年的石头都保存得那么好，十八石匣呢。那按理也该有事件记录，如果他们有记录也就算了，但如果他们拿不出记录！” 肖芥子心慌慌的：“什么？” 肖芥子感觉自己人都僵了，想笑笑和缓气氛，奈何笑不出来。 神棍忽的眉开眼笑：“不知道啊，所以你看，我们这次探索魇山是多么的重要！好在魇山近在眼前、真相呼之欲出了！” 肖芥子却蔫蔫的，没劲了，她走了两步，心事重重地回望来路。 再次出发没多久，天上就往下掉雨星子了，耽搁了这么会功夫，前路的徐定洋一伙人早走得没影了。 肖芥子看得有些发瘆：“哎，神棍，都说云贵一带的密林多瘴气，这种……起雾，会不会把瘴气给带出来啊？” 神棍不慌不忙：“有可能，所谓‘下潦上雾，毒气重蒸’，这上头起雾，下头下雨积水，是挺像古代起瘴气的。不过没关系，咱们有装备！” 神棍脚下一个趔趄，眼见要摔，他情急之下，一把揪住肖芥子的背包往后倒。 他倒是不嫌疼，也顾不上爬起来，杖尖直指前头，说话都结巴了：“看，你快看！” 是一张蜘蛛网。 往高处看，能看到不止一只蜘蛛正快速往上窜爬，应该是被他们惊着了。 这张网足有两三米高，结得特别漂亮，中央处呈螺旋形，对称分布，间隔有致，堪称艺术品。 换了是之前，肖芥子多半答不上来，但自从确定自己的石胎是只蜘蛛之后，她 她给神棍科普：“蜘蛛有不同类型，其中极少部分有社会性行为，为了育幼、共享猎物，它们会选择合作、共同结网。据说有一种蜘蛛，叫杀蝇蛛，会成千上万只聚在一起，结出巨大的网、捕食比自己大得多的猎物。所以这张网，肯定不是一只蜘蛛能结得出来的。” 果然，看到了一根长长的、颤微微的蛛丝，连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上，如果不挑角度看，多半会忽略。 神棍恍然，又有点惋惜：“结这么大的网，得费多少功夫啊，说挑就挑了。” 肖芥子点了点头，佤语里，蜘蛛叫“洛”，而魇山叫“阿曼洛”。阿曼是“母亲”的意思，翻译成“蜘蛛之母”也好，“蜘蛛巢穴”也罢，反正是多蜘蛛的。 这雷像是在树梢上滚过的，又仿佛无声的信号，天色忽然就比刚才更暗了，头顶的雨声也更密了，明明才下午四五点，已经有了入夜的错觉。 话刚落音，突然听到了鼓声。 木鼓声沉闷，一阵连着一阵，像是隐形却又不怀好意的音波，在雾霭围裹的丛林里潮水般推涌而来。 肖芥子口唇发干，她缓缓抽出背包里的破路刀，轻声吩咐神棍：“你，跟在我后面，眼睛放亮点，注意周围。” 这刀是砍刀样式，丛林标配，用于荆棘或者灌木过多时破路，当然了，防身也管够，他虽然不会耍，胡乱劈砍两下、吓吓人也好。 她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两人身后的树上，突然单丝垂下一只蜘蛛、又一只，再一只。 乳白色的丝浆逐一喷射，在微雨的凉气中迅速凝结为一根根搭造的蛛丝，很快，那爿破烂的、在风雨里飘摇的破网就被修复如初、重又完整。 每走一段，视线就往里推进一段，但同样的, 来路就被雨雾吞噬一段。 树都长得很高，还见到了耸峙入云的望天树, 树身笔直, 仰头看时，上半截被灰蒙蒙的云气围裹, 让人望而生畏, 怕云气那头悍然窜下什么妖魔鬼怪。 不管是望天树还是榕树，有不少身上都缠满了藤条, 有些像葡萄藤、细细绕绕，有些则有胳膊粗, 蛇一般缠裹其上。 肖芥子不关心什么亚热带或者热带，她只觉得，“鬼林”这名字太贴切了：这样阴湿昏暗的林子，雾气缥缈诡谲，更别提林子深处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木鼓声…… 老实说，这木鼓还不如继续响着，乍然消声，四下寂寂，肖芥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看看左近，都没敢发出声音，以口型问神棍：“怎么了？” 话音刚落，像是为了佐证他的话，两人左手边的方向，突然传来怪异而又杂乱的“呦吼”声。 肖芥子急往左看，只觉雨雾深处、无数古怪的人影憧憧。 两人不辨方向，一路疯跑，耳边呼呼生风。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想回头看看对方有没有追上来，就在这时，身后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呼，吓得他脚下一滑，“啊呦”一声仰面滑倒。 apscriptapgtread_xia()ap/scripta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