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庄易军没让底下人闯进来,一行人都在外面。 “你都不管我了,我又何必管你,我早就跟自己说过,他死了,谁都别活,都别活了。“裴予恩红着眼冷冷地松开手后退两步,他从脖子里拽出红绳,将底下那张叠一起的符拽下来。 驱鬼。 裴予恩用手背蹭掉眼泪,他把符点燃,抛向他爸。 裴予恩面如死灰地摸上下口袋,他脑子混乱,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块玉佛,是开过光的。 话音刚落,他的亲生儿子就将那玉佛摁上他心口,他唇角含笑,肆无忌惮胸有成竹。 这个庄惘云身上同样有檀香,同样的身段皮囊,同样的浅色瞳孔和发丝,相似的檀香,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透过眼睛能看到灵魂,他喜欢的不是这副皮囊,是那个没有名字的灵魂。 什么都没了。 现在他怎么想怎么做都没有了意义。 因为那个外来者的确已经魂飞魄散,局面再无一丝复原归位的可能。 有心魔了。 “你发现我信佛,会符文,懂得阵法之类,还和严隙有关系,觉得我骗你太多?”裴清然说,“你又何尝没骗我。” “是,你给过我警醒和提示,我没放在心上。” “庄惘云只怕是会在你母亲面前笑死,多荒唐的事。她的儿子爱上了她的前夫。” “但人是视觉动物,眼睛排在所有感官部位的前列,你首先看到的是身体,之后才能在相处的过程中接触到魂魄,掰扯不开的。” 裴清然瞥了眼花房外的庄易军等人,透明玻璃没有防窥作用,外面的人能欣赏到一房子的花,而里面的父子被花架挡住了,没有旁观者看见他们的表情。 裴予恩始终坐在地上,背脊弯着,头抬不起来,像是背上坐着巨物,把他的骨骼都要压碎了。 裴予恩停滞的心跳猝然恢复。 裴予恩扯动冷白的唇角咧咧嘴,他推测过他爸跟严隙的主仆关系成立背后的起因,却没想过把他那个妈牵扯进来。 裴清然道:“严隙是你母亲留给我的依仗,让你借着庄家平步青云是她的遗愿,我是在让你母亲得偿所愿。” “我以为我的身世提前曝光被迫让你计划停止,你只会被动的走一步看一步,没想到你竟然又操控邪术抢夺身体。” 裴予恩自言自语:“不对,应该更早,当初我拍下黄符发给你,在你告诉我那是高级驱鬼符的时候,我为什么没当回事,我他妈就是个傻逼。” 少年失声痛哭。 “我见严隙那次只是让他想想自己的前途,是维持现状还是另谋他路,”裴清然自说自话,“他选择前者。” 裴清然用沉默表示答案。 紧接着就笃定地说了句:“你摆了他一道。” “其实在严隙没背主之前,他的身份和你差不多,都是有备无患的作用。”裴清然惋惜地摇摇头,“我从没想过他会沾上儿女情长。他背负血海深仇,有使命在身,大仇未报,怎么能对让他家破人亡的庄家子嗣动心,真是糊涂。我只能替他枉死的家人罚他下去赎罪。” “你的聪明不该用在我身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予恩,我们不是对立面,我给你冷却的时间和机会。” 他慢慢说:“你在花房外跟我发生冲突,把我拉扯进来的事交给我,我会摆平,不用你想借口。予恩,如今局势大好,我们父子联手,万事俱备,我还是只有你一个儿子,我们共享荣华富贵,你喜欢孤魂野鬼,我也可以手把手的你怎么招魂,怎么引来阴灵为自己所用,这都不是问题,我会的东西,都可以一点点教给你。” 一切既往不咎,慈悲为怀,多感人肺腑的亲情。 说这话时,他的呼吸不免有些急促,吸入氧气的力度和频率都在加重失衡。戒指。 裴清然把戒指的另一面对着自己,深呼吸,整个人逐渐清醒。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儿子,踢一脚:“我是孬种,你是什么?孬种生的小孬种。” “不成器的东西。” 不过, 早在他起疑心之际,他就暗自找到时机拍下阁楼的风水布局发给了周今休,那里头大概率会有名堂。 至于为什么发给周今休,那是因为他想不到比对方更合适的人。 裴予恩内心深处还不肯完全放弃,他逼迫自己相信还来得及,如果那个魂魄还在这世上,那必定会在周今休身边。 “周今休,你可别让我失望。”裴予恩呢喃,他注定是做不成孝子了,早就没法做了。 公寓里,厨房弥漫着烟火气,周今休身前挂着条围裙,他正在下厨,锅里的葱油面黏底了铲都铲不起来。水里的师傅陈子轻无话可说。 “砰” 陈子轻嘴角抽搐地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是你自己要试试的,做人可不能忘了初心。” 他捏着鼻根看锅里的杰作:“我吃泡面。” 陈子轻抿抿嘴:“是啦。”其他三个,除去昏迷着的严隙,剩下的庄矣跟裴予恩都以为他不在了,探查也只是让自己有个事做,有个寄托。 原主的遗愿里有显明,他要他的亲信们像背叛他一样,背叛自己真正的主子,这现象实现了呢。 就在陈子轻开小差的功夫,视野暗下来,周今休端起倒映着魂影的铜碗,他爸碗口抵着唇边,仰头喝一口水,喉头滚动着吞咽下去,声响颇有一股子明目张胆的□□。 周今休放下铜碗,轻描淡写道:“轻轻,庄矣在秋水湖给你守丧,你不心疼?” 周今休逼近他:“心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