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川钩下第二颗石榴,这次是好的,没有虫洞,他丢进爱人的怀里:“怎么让你少点人情世故,就怎么来。” 他放下石榴,抓着轮椅扶手凑近梁津川:“我先亲亲你。” 吻都是苦涩的药味。 大概是复发了。 屋里寂静没有响动,梁津川摩挲无名指上的婚戒,身后睡着他的爱人,被窝里还是暖的。 弯腰亲了亲爱人熟睡的眉眼。 像狗一样,快死了的时候离开家,离开守了一辈子的主人,找个角落等待死亡。 梁津川疯癫地想着。 回家。 寡夫门前是非多 也就是2021年。 陈子轻紧紧拉着他的手,轻轻柔柔地吻在他微启动想喊一声“轻轻”的唇上,让他最后一刻感受到的是自己的吻。 梁津川三十一岁确诊,活了十年,那是他能和命运,和天斗的极限,他尽力了。 如果人生是一场旅行,二十多个年头代表的路段,足够漫长了。 那么个偏执发疯,疑心病又重,还神经质的癖好绿色的人,竟然把他一个人留在世上。 梁津川放得下心吗,不怕他在身体原因的影响下和哪个男人睡觉,甚至再嫁啊? 陈子轻忍不住地想,牵扯着他感情的梁津川走了,这条线的另一头已经空了,线在半空中飘飞没有了主人,那他呢,他的结局是什么? 陈子轻亲自给梁津川挖坟,一铁锹一铁锹挖的,他把手心磨出淤血和水泡,破掉流出血水黏在手上跟铁锹把手上面。 从梁津川快死了到在他怀里停止心跳,慢慢冷掉,慢慢僵硬,他都没有流泪。 棺材板斜斜的横在棺材口上,这其实不符合村里的习俗,按理说抬出门前就该用大钉子钉死,可没人阻拦。 男人静静地躺在棺材里,他面容死白僵冷,还是好看的。 “走吧。”陈子轻趴在棺材边沿,他把手伸进棺材里,摸了摸梁津川的脸,指尖细细描摹了两遍,“走啦。” 梁津川,再见。 不管是男女老少,什么年纪,什么骨骼什么皮相,一生或长或短,或平庸或精彩,或悲苦或幸福,死后就这样子。 先是嫁给老大,后又嫁给老二,都没了。 送葬的村民们下山了,只剩集团的一众高层,男女都是职业装,一身黑,他们挨个上前,告别死去的人,安慰活着的人。 这一捧那一堆的积雪在树下石头边,梁云把一个麻袋放在陈子轻面前,这是他叫自己买的纸。 陈子轻垂头抠手心里凝固的血迹:“你也下山吧,我想一个人陪陪他。” 村里哪家死了人埋在哪是有规定的,不能想埋什么地方就埋什么地方,都是挨家挨户划分好的区域。 梁津川的坟在他家人旁边,是靠着的。 陈子轻解开麻袋口上的尼龙绳子,他从麻袋里面拿出纸和剪刀之类的用品,坐在坟前扎起了假肢。 陈子轻一天才扎好。 陈子轻点火,把假肢都烧给梁津川,火光在他眼里跳跃,他一双眼亮得吓人。 陈子轻抱住膝盖:“是呢。” “不想听。”陈子轻看着摇曳的火苗,眼睛干涩发酸。 “没有用。”陈子轻说,“现在我听什么正能量的歌都没有用的。” 陈子轻头一次听444叹气,他没有心思震惊或是调侃。 王建华前段时间把头发染黑了,显年轻了不少,现在头发还是黑的,没怎么掉色,人更老了。他手插兜,皮鞋在石头上蹭着:“你嫂子有什么打算?” 王建华看她一眼:“那你找个时间问问。” 王建华沉吟:“我的想法是,让他离开村子,去哪都行,只要别待在这伤心的地方,不然久了会生病。”会走的。” 梁云点了下头,她和王建华前后朝着村子方向走,路两边是土混着积雪。 不记得是哪一天了,只记得是几年前的农忙,她请假回来帮嫂子割稻,她哥背对他们站在塘边,她有种感觉,她哥想跳下去结束生命。 当时她那么想着,很恐慌地攥着镰刀,头顶是晒死人的太阳,耳边是嫂子手中镰刀收割绿黄稻杆的清脆声响,她觉得晕。 后来还有一次,也就是去年,她哥难得能从床上起来,嫂子就把他扶到轮椅上面,推到院里让他看着自己忙活。 某一瞬间,她怀疑她哥想用那把刀抹断嫂子的脖颈,再抹自己的。 梁云心口发堵,她艰难地深吸一口气,现在她就只有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