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为鹤搂着他入眠。 结婚两周年,陈子轻跟柏为鹤四处游玩,他们淌河川,爬雪山,去古镇,过沙漠……最后到了最西部的岛上。 不为生计奔波才能富游世界。 柏为鹤背对他站在不远处打电话,似乎不是工作上的事,他没打听。 柏为鹤拿着手机回头,太太坐在地上仰望他,天很低,云也很低。 他们在那里拍了很多合照。 陈子轻这趟旅行回来,身体就不好了,不是哪儿突然剧痛难忍,而是全身羸弱,像是身上哪有个气阀被拔掉了,漏气了。 陈子轻刚病那阵子能在别墅走动,后来从下个楼都吃力,到不能靠自己走出卧室只用了不到三个月时间。 快到陈子轻某天一睁眼,柏为鹤就白了鬓角。 “柏为鹤,我走了以后,你别走,你要是敢跟着,我,” 戳心肺的狠话让卧室的气流都停止流动,结成一张能让人活活闷死的网。 陈子轻不自觉地说:“你也别在发现我要走了的时候先走。” 陈子轻将信将疑:“真的吗?” 陈子轻控制不住地萎靡了起来,他的眼皮褶皱疲软地耷拉下去,又被他努力往上撑:“你才三十出头,年轻着呢,将来哪天你遇到了能引起你多看的人,可以试着在一起。” 陈子轻昏昏沉沉了几天,突然一把抓住柏为鹤的手:“今年我们会和你母亲在一起过年吗?” 今年过年,厉清来了。 陈子轻做梦一样:“阿姨。” 陈子轻望向打开的门口,他想跟柏为鹤眼神交流。柏为鹤的母亲不喜欢他,那就算了吧,不说了。 陈子轻怔了下,眼角瞬间就红了:“……妈。” “是呢,我病了。”陈子轻说,“遗传病,治不好的。” 陈子轻枕着特殊材质的软枕,脑袋轻轻地左右摇动几下:“不能的,他没办法了,我就要走了,我大概等不到天变暖。” “阿鹤成立实验室,那么多顶尖人才在研究你的遗传病,你该给他争取时间,给你们争取时间。” 怪不得他喝的药越来越多,种类越来越杂,也越来越苦。 厉清看着病怏怏全无昔日风采的晚辈,突然回忆起了一件往事。 她一大把年纪了,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意气用事地没有拿出那两份资料。 况且,即便她拿出来了,两个家族的人看了资料也改变不了固有印象,以貌取人是常态,是普遍现象。 最年轻的金融大鳄找了一个空有美貌的太太,拉低了他的品行,甚至让他被冠上色令智昏的代表,他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世人如何评价。 阔别几年再见,是因为他的太太希望他有亲人,他便需要亲人。 她也不是真的就要儿子跪下来认错受罚,这么长时间了,她没去祭拜过二哥,没有那个脸面。 “儿媳,你走了,我儿子也就走了。” 没往下说,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个做母亲的,竟然能在某天形容不出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子轻喝了药,毫无预兆地让柏为鹤把上衣脱了。 陈子轻不想说话。 “被,被什么打的?”陈子轻抖着麻秆似的手撑住床,一点一点坐了起来,他没想到柏为鹤的母亲下手这么狠。 陈子轻只碰了下就缩回了手:“怎么不上药?” “那也要上药啊。”陈子轻严肃地说,“你自己不好上就让曹秘书帮你。” 陈子轻慢慢拉起被子盖住了口鼻,再是眼睛,最后是整个脑袋,他悄悄地在被子里忏悔。 很早很早以前,你让周秘书接我去假扮你太太做你舞伴那回,我便感觉你一动情,就过不好了。 可我还是让你过不好了。 入春之后的一个下午,曹秘书来庄园给老板送文件,他照例在楼下等,不多看,不乱走。 曹秘书耐心地观赏一副壁画,画中细节他早已掌握,因为他次次都在这个方位,利用它打发时间。 老板带着浓重到令人压抑的沉闷气息往他这边走来,他恭敬地伸出双手去接签过字的文件。 大抵是不想让老板娘忧心。 这份殊荣,他还真不是很想要,太考验承受能力。 哪天老板让他给老板娘带一份甜点,那就好了。 花团锦簇的庄园在他的后视镜里逐渐变小,变模糊,他捕捉到什么,猛然停车,欲要倒车往后去点确认一番,想想还是算了。 能出来晒太阳了,不知道是要好了,还是更不好了。 因为老板的西装身前有一块污迹,那么明显,他都没有清理,说明没时间没心思没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