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珩骤然抬眼,踉跄着往前一探,紧紧扣住唐言章的肩膀,因恐惧而不停颤抖的手将她的衣服攥出一片褶皱。 她望见年长女人肩膀耸起,眼眸低垂,雾气一点点氤氲在镜片上,在夕阳的映射下显得尤为脆弱。 “洛珩……”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想的啊?” 或许洛珩还在欺瞒着自己,或许她与那位grace女士曾经就是有着捋不清的关系;或许她们相拥过,相爱过,有过许多她比不过的回忆。那些让洛珩彻底变成了两个人的过去,她未曾涉及,也无权追问,更不能诘责她的选择。 却在清晰看见对面女人模样时,所有构筑的心理防线一触即溃。她浑身颤抖,一瞬不瞬地盯着女人,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目光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讲是有多么逾界。于她而言,又是多么失礼。 可无论怎么跳脱出感情之外,那与她如出一辙挽在脑后的黑色长发;同样隽秀而高挺的鼻梁,细到眉峰间蹙起的淡纹,不笑时稍稍下垂的眼尾。除了嘴角勾着的风情万种的笑以外,都在笃定地告诉她那个从未设想过的答案。 对面似乎也格外惊讶,压着笑意坐她跟前,缓缓从包里夹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明晃晃叼住细软烟腹,上下唇一磕,散漫的嗓音便窜出来。 grace懒散支起半边唇,纤细的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口,晃荡的酒液随着冰球撞在杯壁上,尔后低抿,感受着唐言章对她明显且不加掩饰的打量。 她笑意浓重,勾了勾半边滑落的肩带,红裙在风衣的包裹下依旧惹眼:“不怪你惊讶,我也才发现……” “原来我们两个长得这么像。” 可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是替代品。 她闭起眼,任由自己的上半身被死死按进了另一个瘦削的怀中,她的气管被压在洛珩凸起的肩骨上,呛得她带着哭腔连咳两声。 她从女人收拢的臂弯里仰头,悲泣诘问。 “不是这样的…唐老师,不是这样的……” ——! “从第一次听见你们的传闻,我就好痛苦…她也是老师,也是女性,你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当时的我有多么害怕这个流言是真的。那我是什么呢,她的替代品?她的影子?还是你求而不得的投射?洛珩,你知道我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才接受了你……才接受了你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性?” 洛珩捂着被她扇得疼痛的左脸,蜷起五指,在她的痛泣声中喘息。 唐言章走到她跟前,与她半躬着身子的眼眸平视,语气缓缓过渡到冷淡。 在你拥她的无数个夜晚里,天台上所有一瞬错觉的袒露;在你与她接吻,眸光相接,并肩散步讲题的时刻;那些无我参与,却处处都是我的时间中。 “是有多懦弱,才会在别人的身上找影子?” 曾经她们在此起彼伏的情潮中互相触碰过心跳。她依旧记得当时女孩搏动到几欲破开胸膛的情意,是那么的明烈而滚烫,将她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世界捂暖,带来一束又一束的希望。 “洛珩,你不是没有感情。” 窗外雷电晦暝,风裹着雨狠狠砸在玻璃窗上,淅淅沥沥地,奏成了一曲哀伤挽歌。 唐言章的指腹悄悄触碰在洛珩耳后那道浅浅的伤疤上,她弯眸,来回摩挲着粗糙的凸起,声音很轻,却炸得洛珩头皮发麻。 唐言章的脸彻底隐没在黑暗中,只能凭着声音去循她气息来源。 洛珩脑内一阵轰鸣,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自胸腔涌上的酸涩破开喉咙,给她剐血剔肉般的疼痛。 洛珩的声音渐渐变小,到最后只剩断续的呜咽来回唤她。 “是吗?她骗我?”唐言章垂下眼眸,“只是你也不能保证吧,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曾经的洛珩根本没有想过这个命题。 “再说了,如果她真的骗了我,那也是第一次。小珩,你算一下……你骗老师多少次了呢?是不是根本算不过来了?” 说些什么啊,洛珩。 为什么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辩解呢。 她的眼角会往下垂,那双素来温和矜冷的眼眸会盛满泪水,会在悲泣的哽咽中依旧逻辑清晰地发问。 她知道自己走投无路了。” “不必了。” “我之前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的变化会这么大。明明初中时还是个伶俐冷淡的乖巧孩子……” “你觉不觉得,你跟你的grace老师长得很像?你看,你笑起来那薄情寡义的样子,穿衣服的风格,甚至于喝酒的喜好与抽烟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我都不知道我喜欢的是谁了,洛珩……倩倩没有说错,你真的跟她很般配。都这么般配了,就不要再来和我纠缠了。” 她还想起了那次与她的日本出游,在自己别扭的生理期中唐言章曾允诺的作数;在长凳上,她沙哑着嗓音,一遍遍吻去她的泪水,说不会再推开她的每一幕。 为什么这些记忆那么清晰,像油尽灯枯前最后的走马灯。 洛珩迈步,冰冷的双手向前拥住了一动不动的年长女人。 她竭力压低的悲鸣,汩汩涌着鲜血的大洞,终于在听见唐言章那句冷淡而不留余地的“出去”后迸破开所有灵魂与支撑,将那些被爱的回忆砸成碎片。 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