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把你带到你姐面前,要告状得趁早,”贝嘉丽弯腰,从牙缝里挤出后半句,“不然我就告诉单姨,你上次期末考四十分藏考卷的事。”印璇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知道在学习上,亲姐断然不会包庇自己,于是向江梦合投去求助的目光。“江江……”眼眶含。着一汪泪,脸颊因争辩红透了,可怜巴巴看过来时,令人难以招架。“小璇,过来。”兴许眉眼与印芸竹有几分相像,江梦合生出爱屋及乌的心思。她蹲下身子,冲她拍手。印璇兔子似的飞奔过去,扑进女人怀中,哼哼唧唧像找到替她撑腰的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对贝嘉丽比了个鬼脸。“好啦,再不回去菜都凉了,妈还在家等着我们呢。”印芸竹又好气又好笑,有这两人在,永远不会觉得无聊。她下意识望向身旁的江梦合,见对方眼底浮现真心实意的笑,不禁欣慰。如果朋友和家人能够让她感受到温情的话,至少能减缓原生家庭带来的痛苦。四人吵吵闹闹坐上了车,贝嘉丽和印璇坐在前面,江梦合与印芸竹在后。泉城即将步入盛夏,沿街的行人身穿浅色衬衫与短袖。暴晒的太阳刺进挡风玻璃,在空调出风口照出小片光块。回到天成小区,印芸竹想着吃顿饭的功夫,于是没去后备箱拿行李,扶住江梦合的手爬楼梯。老式小区没电梯,加上当时这栋楼建成时,刚好时六层,因此在搬动重物上楼时格外麻烦。两人交握的手濡湿温热,女人垂眼见十指相扣,轻哼:“又不是七老八十,还不至于连路都走不动。”印璇总是最快跑上去,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内。听到她们落后一步讲悄悄话,贝嘉丽没忍住,从抚手处探出半个脑袋。“我说你们不至于吧,单姨还在家呢,能不能收敛点?”这句话提醒了印芸竹,换做以前和朋友肩抵肩并排走,她不会有太大感觉。如今和江梦合真的有点什么,纵然外人察觉不出端倪,自己也会做贼心虚撇清关系。印璇垫起脚尖看她们,嘴里发出起哄的声音,被贝嘉丽一把按住脑门,警告道:“你也是,好好吃你的饭,不许乱讲话。”“你才大嘴巴呢!我肯定不会说的。”小姑娘挣脱桎梏,翻了个白眼。两个半斤八两的人来回争吵,嗓门大得隔两层楼都能听见。即将到达家门口,单松月先一步开门,从门缝朝外望。两人及时松开手,改为搀扶的动作。“来啦,我刚把炒菜盛出来,”她敞开门,从鞋柜找几双凉拖,“怕你们还在路上,想打电话问问。”“我的那双给她吧。”见女人翻箱倒柜,印芸竹抽出自己的洞洞鞋,抵在江梦合的鞋尖前。住院这段时间,女人换成平底鞋,身量比印芸竹矮了些,又因比例很好,因此看起来差不多。三十六码的鞋,江梦合穿起来挺合脚。她似乎头回尝试这种风格,窘迫站在原地,像线下店试穿又觉得不满意的顾客。贝嘉丽憋住笑,她热衷看对方尴尬到不知所措的模样。尤其不久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到单松月面前乖得像只兔子。“妈妈——我要吃饭!”印璇踢开鞋,迫不及待跑到餐厅,双手搭在桌沿,两眼放光。“把手洗干净再吃!”单松月挪过换鞋凳,冲餐厅的方向高喊。“知道啦!”印璇遥遥回应。和小孩交代两句,单女士这才起身,端详江梦合的眉眼:“小江和之前比,胖了不少。”长辈似乎对小辈的饭量有种莫名的执着,哪怕是上镜需要克制饮食的女明星。“阿姨的饭菜很合胃口。”江梦合笑着回应。贝嘉丽翻了个白眼,撞开她的肩膀走进餐厅,和印芸竹一起帮忙摆盘盛饭。白瓷碟整整齐齐排列在桌上,补身体的食材几乎全放在江梦合那头。印芸竹和她并排而坐,贝嘉丽和印璇在对面,单女士坐在单人位。“医院住得习惯吗?”她剥虾给江梦合,蘸醋递过去。贝嘉丽噗嗤笑出声,无奈道:“单姨,哪有人问医院住得习不习惯?”这和殡仪馆欢迎客户再次光临的话术同样地狱,不怪人怀疑,印芸竹的嘴笨说不准真是遗传单松月。收到提醒的单松月连连点头:“对对,是我疏忽了。”江梦合的碟里已经堆起小山丘,青嫩的蔬菜和酱色的肉片相融,她少应付这样的阵仗,平时商务饭局上,曲意逢迎更多。现下面对真诚的招待,反而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芸芸照顾得很好。”江梦合侧脸,望向身旁人。印芸竹正在剔排骨,闻言动作一顿。“我不是专业护工,肯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她谦虚,桌下的腿暗暗顶住对方的膝盖。隔着轻薄的布料,彼此的体温逐渐灼烫。江梦合面不改色,始终保持礼貌的笑,身下却已经抬腿,半搭在印芸竹的大。腿上。压迫感令人窒息,印芸竹下意识去看单松月,见后者丝毫未察觉,松了口气的同时瞪向身侧,意思不言而喻。你老实一点。明明是你主动的。江梦合的双眼不含情绪,无辜得像一眼透底的清澈湖水,气得人牙痒痒。“咳咳——”贝嘉丽突然咳嗽,见众人注意力转移自己身上,讪笑道,“呛水了。”对面两人的眉来眼去被她尽数看见,没想到在单松月眼皮子底下,她们明目张胆调。情。“人出来了就好,”单松月欣慰,“以后吃不惯外面的菜,随时来我们家,你单姨没什么别的本事,就做得拿手好菜!”自从听说江梦合爱吃她的菜,单女士整个人飘起来,下厨房的次数肉眼可见增多。贝嘉丽不忍直视,扶额挑拣碗里的菜,印璇则拼命嚼完嘴里的肉,惊喜道。“好耶!以后江江经常来我家,又多个人疼我嘞。”小孩嗓音软乎乎的,摇头晃脑带着点鼻音。她的情绪全写在脸上,还没学会大人虚伪的表面功夫那套,更能传达情谊。“怎么那么贪心,我疼你不够?”贝嘉丽不满啧声。“江江,你教我弹钢琴吧!”印璇自动忽略,殷勤看向对座的女人。“我也能教你东西啊!”贝嘉丽转过她的肩膀,“你上次英语作业,还是我辅导的呢。”“你对我再好,也不是姐姐的人——”小姑娘口无遮拦,料想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贝嘉丽连忙夹起鸡腿,塞进印璇的嘴里:“吃的你饭吧!”看她们四个人餐桌吵吵闹闹,单松月笑而不语,视线时不时扫过江梦合的脸。长得标致,性格又好,就是身世太可怜。步入更年期的人多愁善感,她也不例外,心中无处安放的疼爱全都灌在江梦合一人身上。慈爱的目光让人难以忽略,江梦合和印芸竹低声讨论哪道菜好吃,抬头就和单松月对视,于是礼貌点头。更给对方接下来的话增添勇气。“小江啊,你现在一个人住啊?”单松月询问,“有没有男朋友啊?”话音落下,方才其乐融融的餐桌顿时安静。贝嘉丽诧异地看向三人,印璇也知氛围不好,纠结啃着筷子的一头。印芸竹手一松,汤匙瞬间掉进碗里,发出铛然的尖锐动静。“妈——”心头窜出一股无名火,她欲言又止,换了副委婉的说辞,“吃饭呢,聊这些干什么?”这话算不上冒犯,然而场上四人全知道她们的关系,气氛逐渐微妙起来。“我就问问,不方便说算了,小江一个人多不容易,住院都没家里人来探望……”单松月尴尬,没好气地瞪向印芸竹。她只当寻常套近乎的聊天,比如家是哪里人,在什么地方工作,有没有谈男朋友,诸如此类。印芸竹把汤匙捡起来放到旁边,进厨房拿一个新的浸入海碗。重新落座时,手覆上江梦合的手背,像是无声的安慰。女人屈起指节作为回应,素银戒指被捂得滚热,仿佛在食指烫出深切的烙印,来证明彼此坚不可摧的决心。小动作稍微让人放下心来,印芸竹神经不再紧绷,渐渐放松下来。心中坦荡时,就是普通唠嗑,一旦藏了秘密,便会敏感得草木皆兵。“我工作太忙,怕另一半受不了聚少离多,到现在没谈恋爱,”江梦合心理素质强大,“毕竟是自己的问题,总不能耽误她们。”这话说到单松月的心坎:“我家芸芸要是有你一半省心,也不用我天天催。”“好孩子,没事的,你还年轻,慢慢找总会遇到好男人。”印芸竹:?她坐正身体,小声提醒:“妈,我二十六了。”“你也知道自己二十六?”单松月原形毕露,“成天尽让我。操心,让你相亲跟上坟一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