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瑶清楚他的话在理。 道理对,可心里难受。 小阿七正跟着吴妈学绣花。她见夫人过来说要喝茶,立刻笑嘻嘻站起身,去拿那套英国茶具,泡好了,端来,贴心地附送一盒荷花su,是徐志怀特意叫人从杭州寄来的。 窗外,不知何时落起雨,难怪书屋内那么y。 她深x1一口气,雨声沁进了心,也软了骨头。 没办法,她要靠他吃饭。 苏青瑶进屋,摁亮电灯,右脚踢一下门,将房门合拢。 苏青瑶慢悠悠浮到他身侧,沏完茶,连同糕点一起摆在他面前,也不说话。 苏青瑶心弦微动,坐回去继续读报。 苏青瑶抬眸,发现他直gg望着她。 徐志怀忽然没头没脑地笑了下,掰开一块定胜糕,走过来,递到她唇边。“张嘴。” 徐志怀俯视着她,眼如柳叶,又说:“耶稣圣诞节想去哪里玩?” 他不提,苏青瑶简直要忘。 “都行。”苏青瑶垂眸,轻轻道,“你拿主意吧。” 幸而临近耶稣圣诞日,冬雨停息,消沉的天se也日渐明朗。薄薄的白太yan透进来,照着房间光可鉴人的木地板,晶晶亮,似春雪。 徐志怀换好羊毛西装,手拿礼帽,在衣帽间的圆凳坐下,看苏青瑶进进出出。 徐志怀瞧她一层层穿,突发奇想,要是她内里什么也不穿,单裹一件貂皮氅,雪白的身子缩在油亮的皮草里,该多娇怯。 徐志怀起身搂住她,唇吻过粉腮,带她出门。 徐志怀要了两杯热红酒,叫她餐前暖暖身子。 “今年过年要不要回老师家住?”徐志怀问她。“你有三四年没过去了。” 徐志怀隐约知道妻子与岳父关系不好,但苏荣明是他在南洋公学的恩师,昔年他和同窗ga0罢课惹出麻烦,还是这些教员聚一块儿去警察厅将他们保释出来的。 “随你心意,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同我说。”徐志怀道。“老师脾气不好,有时说话难听了点,但心底还是疼你的。” “活该!蔡元培出面都被四仰八叉地拉下台,北大老校长啊!七十多岁了。更不必说陈铭枢,好好一个省主席,被学生ga0得在地上打滚。”一人道。“砸外交部,砸政府,砸中央日报办公室!要我看,这哪里是学生,分明是流氓!” “哎呀!下台了换个地方呆几年,不就回来了。” 徐志怀意外地没吭声。 苏青瑶回神,刀叉切断牛排,红r0u间的冷血沿银刀流淌。 “嗯,月中的事。”徐志怀解释。“就是你看到的那批学生,集结了差不多三万人在南京ga0游行。队伍走到珍珠桥,被军警搜捕,有si伤,就是为b学生收手。” “我扔了,怕你伤心。”徐志怀道。 “行了,不说晦气事,今天是出来玩的。”徐志怀转开话题。“吃完饭去跳舞。” 她脚不好,素来不跳舞,这点徐志怀再清楚不过。 “哪有出来过耶稣圣诞日不跳舞的,成天憋在家里也不怕闷坏了。”徐志怀点烟,“你学两支简单的,日后也好陪我出去应酬。” 乐队正奏爵士乐,是一支慢三步舞。 一二三……一二三…… 只有她,唯有她—— “不跳了,我学不会。”苏青瑶止住步伐。“你继续玩,我回家去了。” 苏青瑶难以置信地望向他,掰开他搂腰的大手。“我不去。场子里多的是走路不晃的舞nv,你随便选,少来折腾我。” 苏青瑶气得浑身发抖,扭着身子,使劲挣开他。 凭什么他想要,她就得陪。 她难道是哭着喊着求着要嫁给他的! 语落,头也不回地逃离舞池。 可她身上也没带钱,一厘钱也无,仅一身虚浮的珠光宝气,杭绣的旗袍,西班牙的发梳,法兰西的宝石耳坠,但又怎样,到了这关头,她竟穷得没处去,连外头乞讨的小孩都b她富。 也不知这样分不清东南西北地逃了多久,她左脚一麻,险些跌倒。苏青瑶抬脚看,原是踩着了不知哪家小姐落在地上的x花。别针划破脚板,淅沥沥流着血。 暝se渐暗,丝绒窗帘沉沉垂着,玻璃窗也灰扑扑。 哭吧哭吧,哭完了还要回去,哭完了还要回去。 苏青瑶缩起身,胳膊抱着膝盖,整张脸埋进怀中。 关于锦铭:窃的不是yu,是情,得先给阿瑶和锦铭划一道警戒线,再让他俩轮流在越界的边缘试探,最后清醒地明知此事不l,对谁也没好处,却偏要去犯险。知道大家想看锦铭的床,但要安排他俩下面几章喝醉,稀里糊涂滚床单,就没那种“明知故犯”的味道 苏青瑶仍不放心,再三叮嘱,直至小阿七烦透,嘴一撅,借口要去厨房帮忙,撒腿溜走。 苏青瑶看着她小鸟脱笼般的背影,带笑地叹一声,回卧房换起居服。 质问自己到这一步,她的心觉察出危险,不敢再继续叩问。 抬头,男人低着眉眼望她,似是浅浅笑了下,俯身吻她的粉腮。 所以他睡了一晚客房,又睡回她枕边。 苏青瑶应他一声。 苏青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与他轻轻发笑,两手一卷一卷拆着发髻,青丝一缕缕扭曲着垂落。 徐志怀脸se骤变,几步走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腰,携她起来,侧身抱到梳妆桌上,让她面对自己。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苏青瑶扬起脸瞧他,白如烟的面,黑如夜的眼,唇微粉,淡淡一笑,温婉得几近si气。“万一哪天把你惹恼,你一气之下不要我了,我可不得沦落风尘,被谭碧拐骗去?夜夜卖笑。” “你还是气我。” 未等她话说完,徐志怀突然抬手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再说。她脸小小一个,男人掌心盖过来,包住了,倒像被绑匪劫持。 “少说胡话。”徐志怀嗓音冒出些躁火,“我娶你,那是登过报、办了宴,跪过父母,敬告祖宗,连si都归葬同x,一生一世扯不开的。” 苏青瑶哑然,两手抵在他x膛想推开他,徐志怀不许,推拉之间闹了一阵,她口脂未卸g净,蹭得他掌心一片嫣红。 徐志怀松手,看过掌心的嫣红,搭在桌台边沿,左胳膊仍搂着她。他冷着脸,低头亲她的脖颈,sh润的鼻息喷在肌肤,吻似有似无。苏青瑶猜他想要,乖巧地抬腿环住他的腰。 她呜咽,撑在梳妆台的手臂支不住发抖的身子,转而本能地环住他,额头抵靠他肩头乱蹭。 裙下的食指探入一个指节,g出细缝的水ye涂抹到花蒂。他急切地拨弄,短指甲反复刮,力气太大,苏青瑶简直su到牙疼,小腿夹着他的腰来回踢蹬,好像有火星浮在肌肤上烧。 “疼……”苏青瑶发抖。 他脱开皮带,鼓胀的x器寻着x口顶入,手臂使劲,将她拦腰抱起,掌心托住tr0u上下g她。她身量纤细,是最典雅的弱柳身姿,x脯起伏微微,jiao亦微微,似软糯糯的白r鸽。 徐志怀喘息,抱她shang,手摁着肚皮,往下扶着x器重新cha入。他弓起背,唇齿t1an吻着x口,下t缓着步调,徐徐顶着内里的软r0u,要一路戳到她枯草般的心,溺si在xia0hun的滋味里。 婚姻四载,彼此已习惯对方的身t,他偶尔会在床上讲下流的玩笑话,咬她的r说是他t1an大的,掰开她的腿chax,g出水,说这gu子sao劲儿是他c出来的。 她是按最洁净的妻的标准养大的。 譬如她的脚,当年她娘亲拿白布出来时,堂内的nv眷们喜气洋洋,姑婆都凑过来,过节似的给她裹,因为这是她人生极重要的一步,有了这两朵金莲花,她就与俗世一切难登台面的nv人划清界限,成了有出路的闺秀。 这回弄得b往常快些,他s过一次就收场,抱她去洗漱。 “睡吧,阿瑶,”徐志怀手臂横过来,俯身亲她的脸蛋,“晚安。” 他不是坏人,苏青瑶明白,剜掉自己的心,不去想感情,他甚至可以算良人,能相敬如宾过很多年的那种。何况感情这事,究竟多傻,她同样明白。掮客凑到娇小姐耳畔,吻着鬓角,嘴上也说的是我ai你、我不能没有你,结局呢?往往没有结局。 这才是最可恶的地方,和徐志怀是好是坏没关系。 次日晨起,她照常送徐志怀出门,归来后,坐在花园里晒太yan,发呆。日光烘着她的面颊,热腾腾的,长发散出蔷薇发油的芬芳,连带她也要跟白蜡作的小人一样,融化了。 她告诉自己,就去一次,再见一面,把东西送回去,道完谢,然后一切的胡思乱想都到此为止。 其实我还是那种很庸俗的 大俗人! “什么哪来的?”她站在原处,问,声线紧绷。 “当然是买的,”苏青瑶两手环臂,盘踞x前,心中那点心虚迫近,反倒将她的声调高高推起来。“不然?我做贼偷来的?” 苏青瑶觉得自己的胃正急急抖着,有点想吐。 “我就问问……” “怎么好好的又开始说胡话。”她话说得这般冲,徐志怀的口气反倒软了,抬手搂住她的肩,俯身道。“脾气这样坏,我连随口问一下也不行?” 她能感觉到徐志怀的视线徘徊在面颊,那视线长针一般密密刺入白润的肌肤,似是能看穿她的虚张声势。 她一直是个乖巧的nv子,当nv儿的时候乖,当妻子的时候也乖,眼下头一回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谎,还是在她颇害怕的丈夫面前,她觉得自己后背直冒冷汗。 短暂的沉默后,苏青瑶转回脸,五官很使劲地瞪他,说:“这东西本来是给钱庄的宋小姐作礼物的。她新婚,丈夫是意大利人,我本想送领带给她,算与她开个拴住自家先生的小玩笑。结果买回来觉得款式花俏过头,不合适送,想要叫人退的,可最近实在忙,一来二去就不晓得放哪里了——你这是从哪里搜出来的?还说我翻你东西。” 耳垂也是红的,徐志怀抬手去捏,滚烫,仿佛一块小小的炭在烧,焰心里透着白灰。苏青瑶吓得一抖,打毒蚊子那样扇他的手,嘴上闷闷喊,你滚,你滚…… 且不说她的为人,单说她早晨送他走、夜里等他回,一年到头也不出了几次门,哪来的空去幽会野男人。 苏青瑶鬓角倚在他x膛,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面上还不能显,便打起jg神,扮作小nv儿娇态同他闹了会儿脾气,直至他胯下那物快膈到她,苏青瑶才显出疲态,说困,卷着被子背对他躺下。 不知梦了多久,深潜的睡意又渐渐浮上水面。她翻过身,总觉得眼皮前浮动着一团晕hse的光,便含混地唤了声:“志怀。” “好亮。”苏青瑶口齿不清地说。“你快睡。” 他躺下身,手臂环住她,右手轻轻抚着妻子0露在外的肌肤。消沉的夜se里,他的面容透着一种隐忍的哀愁。 苏青瑶只想睡,不理。 “徐太太?” “小乖?” 苏青瑶受不了,嘟囔一句。“神经病。” 他从不说这样的话,所以苏青瑶觉得这是梦里幻想的话。 可惜这念头一闪而过,连带徐志怀反常的温柔,在。 时代是如此巨大,她无处可躲。 她清楚,上一场战争已经结束,这些不过是她的幻听。 她滑落板凳,跌跌撞撞地爬到角落,捂住耳朵,头埋进膝盖,蜷缩起来。 不!不!她想尖叫,但嗓子哑了,完全叫不出声。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战争已经过去了,苏青瑶不断地安抚自己,都说苦尽甘来,付出了如此惨痛代价的我们,往后一定会迎来和平。 苏青瑶闭紧双眼,脑海中却浮现出离开上海前,尘埃中的那一抹血迹。 战争之后,出走之后……这一切的之后……她的未来,民众的未来…… 彻底陷入黑暗。 她扶着墙壁站起,双臂朝前探寻着,踉跄着地下了楼梯。 过路的住客见了,无不骇然。 “小姐,小姐?”店主大喊。“快叫救护车来!” 翌日,一名警员受派前往旅店。 男主人端坐书桌后,低头翻阅报纸。 “怎么了?” 彼此交换姓名后,他拿出派司照,询问对方是否认识这个nv人。 相片中的nv人微微低着面庞,小巧的桃子脸,细弯眉,瞳仁极黑,因照相馆的灯光只从一侧打来,使得半边脸明,半边脸暗。 “认识,”再开口,嗓音g涩到略微发哑。“她这是……出什么事了?” 昨夜的雨仍在下,凄凄凉凉地落。 想着,徐志怀转头看向车窗。 也是,太多年了,换作是她,应当也不记得他的样貌。 似被缠绵的雨声淋sh,缓缓的,徐志怀的x口渗出一抹凉意。 他问自己。 思绪行到这里,x口的那一gu冷意牵住了他。他想:她还活着,他也还活着,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可能……什么也没有了。冷意弥漫,溢出了心房,令他开始往更坏处去想:她身t那么差,能不能活下来,还要打个问号。这个念头刚划过脑海,徐志怀便心神不宁起来,忍不住思考抵达时,可能会听到的坏消息。他将这些可能发生的坏事逐一排列,一直举例她重病将si……她如果就这样病si,那…… 徐志怀连声称谢。 他跟随护士的指引来到病房前,驻足门外,伸手轻轻地按在门把手上。 直至完全平缓的那一刻,他掌心用力。 门开了,苍白的窗帘如海浪泡沫般袭来,因携着冷雨的狂风,上下翻飞。 他呼x1一紧,想上前揭开帘布。 匍匐在病床,薄薄的一片,凋敝了的玉兰花瓣。徐志怀侧身合门。 苏青瑶不愿、也不敢看清他的眉目,便垂眸,叫目光暂时停歇在指尖。 徐志怀依言照做。 也正因如此,徐志怀感到一丝局促,迫使他先低头,顿了几秒,才抬头细细地观察起她。 难怪nv佣形容她时,会说很瘦。 徐志怀想着,目光移动,从眉毛划到眼睑。进门后,他就没见到她正眼看向自己,眼帘始终低垂,y郁的睫毛遮住双眸。这又令徐志怀感到了熟悉。过去,现在,她都是这样,靠在软塌上,低着眼睛,默默地想自己的事。 渐渐的,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开始重合,同样的乌发、小脸、淡如烟的细眉,粉白的嘴唇……但真到了要把她嵌回原位的时候,他又惊觉岁月令视线与回忆之间,生出了许多缝隙。 “还……可以吧,”她应答着,嘴里莫名地发g,“你呢?” 苏青瑶低着脸,颔首道:“那就好。”接着就没说话,也没话说。 他自觉有许多话要说:当年我们在南京分别后,你去了哪里?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那天你来,又为什么留下汇票就走了? 的确,电影幕布上的男nv主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相见,往往无言。就算编剧想让他们开口说话,讲的也不是过“啊啊嗯嗯”的气音。若是有月亮,这出戏还好排一些,可以借用它的y晴圆缺,来向对方暗暗诉说这些年的悲欢离合。 见他许久不说话,苏青瑶的瞳仁往上,想偷瞟他一眼。然而他一直在看着她,所以她抬眼的刹那,就被抓了现行。 她微微x1气,重新认真地打量起他——他的外貌与从前相差不大,就是衰瘦了一些,胡须的青影重上几分,戴着一副方框眼镜,顶文气的。非说有什么大的区别,是他的神态,像不慎闯入一个摆满宋代青瓷的房间,面皮紧绷着,小心翼翼的,生怕撞碎了什么。 徐志怀唇角上扬,玩笑道:“不是老了吗?” “不一样,我是老了,你是……”他停住了,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她的变化。 成熟?似乎也不妥当。 苏青瑶没料到徐志怀会说这样的话,顿时心口发紧。 “嗯,在南京。”徐志怀这一声的音量明显大了些,是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可以询问她的话头。“沦陷后,多亏有谭小姐帮忙,我才能离开上海,前往汉口。——你呢?你怎么没坐船去武汉。” 她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必然要追问下去。既然如此,不如由她主动地说。于是在讲完这句话后,苏青瑶平静地告诉他,自己在南京沦陷前,跟着政府安排的渡轮,平安撤到了汉口,然后在《申报》工作,直到《申报》搬回上海。那之后,她刚好攒够了钱,就跟着一位相熟的nv学生乘火车去昆明求学。一路都是很平安的、很顺利的。她凡事只告诉他一个大概,真假参半,好不让他起疑。 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怜悯。 谈话间,窗外沙沙的一阵声响,急促的雨从古树的肥叶滑落,继而被一阵疾风带走,刮过窗户,窗帘再度涌来,似蚌含珍珠那般,近乎将她完全裹住。徐志怀慌忙起身,拽住帘子一角,几步走到窗边,将它拽回。 “怎么不关窗。”他问。 “关上吧,好不好?”他柔声道。“免得受凉。” 话音从背后传来,徐志怀合拢玻璃窗,在上头看到了她望过来的倒影。 徐志怀当然知道她在说谎骗他。 何况是她呢。 他折回去,将正面相对的椅子侧过来,再拉近一些。这下就差不多是完全挨着床单了。再落座,胳膊擦过被单,推出两三道褶皱。苏青瑶低头去瞧,长发顺势滑到身前,柳絮般,不知何时从何处飘来,不经意间扫过他的小臂。夏天,长袖的薄衬衫,袖口捋到手肘。发尾沿着小臂上的青筋抚过,像对着他的嘴唇哈了一口热气。但下一秒,苏青瑶就反应过来,抬手将发丝重新拨回脑后。 他唇角是紧的,手臂也是紧的。 其实她也想问他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毕竟她说了她的,出于礼貌,也该回问他一句,在重庆过得如何。但苏青瑶转念想,问这些,难道不会冒犯到他吗?从前的那些事,对她,是一条必经之路,当年除了这样做,似乎没有其它的选择。但对他,则是一种纯粹的伤害。既然如此,她何必问?何必说?问了、说了,也不过是徒增对方反感。 于是两人陷入了一段漫长的沉默。 雨丝风片,刺断人肠。 “你——” 声音同时出现、同时消失,纠缠到一处,分不清彼此。 “你先说。”她的面庞朝右下方划落,一道短促的弧线。 “来工作。” “是长期工作。”苏青瑶头更低,几缕乌发垂落。“我有一个学长在港大任职教授,导师就写信把我推荐过去了。” “辛苦了……”他说着,抬头看向她。“你一个人。” 可话刚说出口,她便有些后悔,想着,他应当不是一个人了,讲这样的话,似乎越界了。 指腹微凉,触过来,豆大的一点。 “没关系的,我自己会处理的。”苏青瑶双臂环在身前。“太麻烦你了。” 苏青瑶只是点头,没出声回答。 他抬手看腕表,已是六点多,刚来医院时,好像才不到两点。 “啊,雨……”她闻声,下意识看向窗户,雪亮的天,几乎看不出雨珠的轮廓,便微微地叹息,“雨小了。”紧接着转回来,面上换作微微的笑。“正正好,不然刚出去,就要被淋sh了。” “好,”苏青瑶说,“路上小心。” “我知道的,”苏青瑶说着,在他抚过的被面0了0,温凉的。 “嗯,注意安全。”她也在重复。 他轻轻地开门,轻轻地合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苏青瑶侧躺着,伏在枕上,面朝门关,但目光放远到眼前一片朦胧,眼里的雾气浓重,许久,凝成泪珠滴落,两滴、三滴,打sh乌发。 为他,为自己,为时隔多年的重逢,为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竟使自己这般孱弱与潦倒,以至有种在与他的战争中落败的不甘愿?为漫长的战争之后又将是一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战争? 她侧躺在床上,默默流泪。逐渐的,瞌睡淹上来,她于梦中神游至一处废园。正是h梅季节的傍晚,橙红的天下着金se的雨,热腾腾的,不断敲着丛丛斑竹,竟将叶片击碎了、溶化了。热雨飞溅、绿意泼洒,铺满坍圮的粉墙。一时间,树、墙、石、竹,全然失去轮廓,唯有碧绿的碎影,零零落落地颤动,连带在其中魂游的苏青瑶,也变作一缕寻不着归处的香魂。 醒来,枕上的薄泪已然g涸。 下到点钟的功夫,护士过来打针。钢针刺入肌肤,叫青霉素注sye钻入血管。打完,苏青瑶请求护士给旅店老板娘打一通电话,让她帮忙给拿破仑喂饭,等她出院,一定会酬谢她的。护士欣然答应。 然而正这样想着,门关响起两下敲门声。苏青瑶侧头,瞧见那个男人推门进来,k腿有一道一道的水痕。他走到病床边,见她正面趴在枕上,长发捋到身前,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shsh的、腻腻的,徐志怀很想弯腰0一0,但以二人现在的关系,显然不可能。他薄唇微抿,忍下心中的异动,唤她:“青瑶。” 徐志怀随即抬手制止。 两人的目光齐平。 “还行,没什么要紧事。”徐志怀手肘撑在床榻,压住了被角。“你感觉怎么样?好一点没?” “嗯,”他颔首,应道,“别担心,很快就能康复的。” 她口气轻巧,也的确如她所说,早已习惯病痛。一路走来,她病了又起,病了又起,尽管孱弱,却未被彻底打倒,一如这个国家的十四年。 他垂眸,暗暗叹息一声。 而现在她就是那个玻璃窗,在他的面前。 苏青瑶下巴微低,目光缩了缩。 “我想和你说说话。”他声音极轻, 苏青瑶五指不自觉曲起,稍稍用力,指尖陷入床单,就像嵌入自己的皮r0u。 “坐下来就膝盖对着你了,”他笑一声。“不好。” 徐志怀凝望着她,微笑着点头。 “对了,我来的时候,碰到值班护士在打电话,说你的拿破仑什么的……”徐志怀说。“什么情况?” “拿破仑?哦,拿破仑蛋糕。”他一下猜到。 她低头,下半张脸埋进枕头。 尾音稍稍上扬,是一种相当亲昵的调侃。 “太麻烦你了。”她再度说。“我自己可以——” “青瑶,你不要……”然而这也是一句没说完的话。 “我去吧。我下午就去。”他两手交握,放在身前。“你旅店叫什么名字?在哪里?” 她思索片刻,观察着他的神态,试探x地说:“多谢了……我以后请你吃饭。” “还没。”苏青瑶摇头。 “不,还是不用了吧,太麻烦你了,”苏青瑶头摇得更快了。“我会给那边写信的。” “没关系的,我自己来就好。”苏青瑶不去看他,执拗地坚持道。 他想:她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了吗?把话说得这样坚决,是连朋友都不肯与他做了?要是她真这样想,那他……他也不会再来打扰她了。 他微微侧过头,余光偷瞥她——手肘曲起,垫在枕头上,而她的头又枕在雪白的臂膀,眉眼低垂,默然沉思——他不由想起读信的那晚,近的一如昨日,他在不可思议的明月中大梦一场,梦中,她垂泪道:“都太迟了。” 本以为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再见的人,居然会随着胜利,再度出现在面前……要是换作从前,他说不许就是不许了。不许走,不许动,不许离开我,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你我之间存在着斩不断的联系,逃不开的责任。但现在……现在他不想,也不能b她……可又真的……舍不得。 徐志怀的手摩挲着兜里的银匣,握紧。 尾音长长的、淡淡的,似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拂过苏青瑶的耳郭。 分明是从前那个人,又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她嘴唇动了一动,想说些什么,吹散他的叹息。可一开口,太多话蜂拥而上,堵住喉咙,噎得人喘不过气。当然,她可以说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粉饰粉饰、敷衍敷衍,可她说不出、说不出……x口分明塞了那么多的思绪,到嘴边,唯有漫长的沉默。 轻柔的一声应答,尾音似琴弦震颤。 苏青瑶点点头,将旅店地址告诉他,又补充:“你不要买鱼,它不ai吃鱼。” “牛r0u、j蛋,还有j肝鸭肝之类。” “那个,你,”她想到什么似的,出声喊住他。 “你明天还来吗?雨下那么大……我是说,雨太大了。”她迟疑地说,究竟是想叫他来,还是雨太大了,劝他别来? “雨很大,别感冒了。” 苏青瑶听闻,先是愣了下,然后忍不住笑了。 徐志怀颔首,离开。 她的唇角仍向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徐志怀兴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责怨,站在医院大门前,捻一捻发痒的鼻头。留在驾驶座的司机一手撑着一把伞去接他。雨依旧哗哗下,路面积满泥水,徐志怀走过,被溅了两排泥点。但他毫不在乎,上了车,随手掸两下,便让司机快点发车,先去市场买些牛羊r0u,再去苏青瑶暂住的旅店。路上,雨越发大了,密到近乎看不出在下雨。雨帘后,偶有一两声细neng的鸟鸣,嘹嘹呖呖。徐志怀静静望着,并不觉得这场暴雨有什么恼人的地方。 狭窄的单人间,仅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方桌。 徐志怀猜它是嗅到生人的气味,躲起来了。花猫,两耳朝后,正冲他低吼。 然而拿破仑丝毫不给他这个陌生人面子,匍匐在柜顶,“呜——呜——”得低吼,跟头小老虎似的。任由徐志怀在底下“嘬嘬嘬”半天,也不肯下来吃食。徐志怀没法儿,弯腰捡起一块牛r0u,拎到它跟前,想用诱哄法。这招稍微起了点作用,拿破仑突然pa0弹般从柜顶跃下,张开爪子,朝徐志怀的脑门扑去。徐志怀连忙后退两步,勉强躲过成为它踏板的命运。但拿破仑身手敏捷,刚落地,就向前发s,一路窜到床底。 “拿破仑?法兰西之王?”他放下碗,对着黑黢黢床底里一双锃亮的圆眼睛说话。“开饭了。” 这次徐志怀看准时机,两手并用,及时摁住了它。不料拿破仑反手就是一爪,挠花了他的手背,然后张开嘴,哈着气朝虎口咬去。徐志怀急忙放开手,结果拿破仑趁机举起爪子,一记重拳,再度挥在他的手背,挠破了衬衣。这下算是被打服了,徐志怀站起,连连后退,拿破仑却还嫌不够,甩着蓬松的大尾巴,追着徐志怀的脚踝咬,直到将他b退到房门前,才龇牙咧嘴地跑回床边,一头扎进饭碗。 两方初次见面,以徐志怀手背负伤告终, “跟你妈一个德x。”徐志怀无奈道,“长得可ai,凶起来要命。” “它怎么了?”苏青瑶问。 乱讲,苏青瑶在心里说。 尽管这话没说出来,但是狐疑的眼神出卖了她。 手背上的抓痕还鲜红,显然是新挠的。 “还好,小伤。”徐志怀说。“不过它的爪子是真的利,把我衬衣都抓破了。” “没有逗它,它就是脾气太差,见到我就哈气,”徐志怀道,“跟见仇人似的。” 因而徐志怀紧跟着就调侃起她:“慈母多败儿。” “我还得赔你件衣裳。”她拨动他袖口的赛璐珞纽扣。 苏青瑶一时羞恼,埋怨道:“我随口一说,你还记心上了。” 他笑得她无法自处,苏青瑶稍稍别过脸,道:“随便你……” 徐志怀看着,忽而有种想吻她的冲动,吻她毛茸茸的鬓发,吻她冰冰凉的脸蛋,从前吻过,所以现在这般想的时候,那种既冷又热的感受就变得尤为具t。他垂眸,感受着交替袭来的热流与寒流,一阵又一阵,冲刷着x口,没有多余的举措。 “要不,我还是托老板娘喂吧,”她道,“它对老板娘还蛮亲近的。” “那你拿一件我的衣服走,”苏青瑶提议,“给拿破仑垫着当窝,没准能让它安心些。” 苏青瑶点头,说:“箱子里还放着一本《谢康乐集》,可以帮我一起带来吗?” 苏青瑶笑着答:“要卖文换取医药费。” “只有一本,”苏青瑶说,“红格子的。” 说罢,他靠在椅子上,与她聊了会儿细微的闲话。她的话音轻,他的话音低,一个是云,一个是地,靠绵绵细雨缝合。不知谈了多久,护士过来,带苏青瑶去做x线检查。徐志怀陪着一起。做完,他问医生情况。医生指着肺部浓密的团状y影,同他说是细菌感染引发的,得加大青霉素用量。徐志怀蹙眉,沉y片刻后,他让医生尽管开药,不要有顾虑,她如果实在付不清,他会帮忙付掉医药费。 “我去叫医生,”徐志怀放下玻璃杯,起身yu走。 简直要把肺从嘴里呕出来那样,她剧烈咳过一阵后,上身虚软,倚靠软枕。 讲着,她下滑,伏在枕上,面庞几近完全陷入乌发。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保重身t。”他起身。“苹果放在桌上,想吃的话,让护士帮忙削一下皮,自己别动刀子。” “嗯,明天见。”徐志怀弯腰,替她将凌乱的乌发拨回到耳后。 拿破仑可能知道这人是妈妈派来的喂饭工,听见门响,就窜上衣柜等候。这次徐志怀不敢招惹它。他清理掉残羹,填上新r0u,端着碗放到衣 小床旁摊着一个行李箱,里头是她的所有家当,样样收拾得齐整。徐志怀合上行李箱,打算带回自己家,以防小偷光顾。若不是拿破仑太过凶悍,他也要把它接到别墅去的。但看现在这情况,恐怕还没到家,他的脸就要被它挠成八瓣了。 “拿破仑,你看看你!”徐志怀斥责一声,抖去信上的水渍。 残余的水沿着桌沿往下漏,一滴、两滴……似转动的秒针,滴答、滴答。徐志怀靠在桌边,垂下手,默默听着滴水声,像听着时间从耳旁流走。 张文景开了一间包厢,几人吃饭、谈天,喝着酒,说投放在日本的两颗原子弹,说已逝的罗斯福,说国民政府发行的h金储蓄券,说飞涨的物价,以及未来,他们的未来,中国的未来。 “政治,是很复杂的。”张文景说着,去合拢门窗。 沈从之不言,微微叹息。 在y霾般的忧愁的笼罩下,他们吃完饭。 正回忆,头顶的拿破仑发出一声绵长的叫声。 第二天,是个y天。 苏青瑶jg神不错,见徐志怀进门,笑着打起招呼,问他:“拿破仑昨天怎么样?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徐志怀答:“b之前乖一点。”苏青瑶点点头,应:“那就好。”表情却像是在说:你看,拿破仑就是个乖宝宝,你先前竟然还说它凶。 屋内一点声音没有,玻璃窗外,斑鸠远远地鸣。 “说起来,从前家里的那些书,大部分都被卖掉了。”他眼帘低垂,翻动书页,不似发觉她在看他,但又好像是知道她在看他而故意开口。“挺可惜的。” “你去见小阿七了?” “知道。”徐志怀说。“可惜我当时在重庆,没能参加婚礼,就托人寄了几件金首饰去。” “你寄了什么?” “没关系,阿七可能还更喜欢特产。”徐志怀也笑,看向她。 “实在闲的没事g,打发时间。” “别告诉我,你计划退休了。”她是玩笑的口吻。 苏青瑶抿唇,眼神闪烁,避开他。 苏青瑶听着,点了点头。 “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吧。”苏青瑶柔声道。“你很少休息。” 笑了一会儿,他重新看向她,目光温和。“那你呢?” “你接下来。” 徐志怀颔首,带着些许落寞的微笑。 房间再度安静下来。 “其实你也就说说,”突得,苏青瑶开口,“像你这样争强好胜的人,叫你不做实业,整日歇在家里,跟把你千刀万剐一样难受。” 徐志怀拧眉,神se忽而凝重,简直是被冻住了。紧跟着,他磨牙紧了一瞬,似是在咀嚼某种微妙 “瑶,不要那么熟悉我。”他叹声。 之后两人又说了会儿无关紧要的闲话。 明天见。 不知不觉,雨季过去,晚风偷偷变换了音调,发出近似洞箫的萧索的声音。 这天,徐志怀照常来病房找她,却撞了个空。问护工,说她到后楼的草地散步,徐志怀便放了点心,匆匆往后楼走。他路过走廊,听楼下传来明朗的笑声,循声找去,望见苏青瑶站在草坪上,正陪一个身穿病号服的男孩玩抛接球游戏,长发随捡球与抛球,春柳般轻柔地摆动,又恰逢难得和煦的晴日,yan光清透,照遍全身,令乌发闪动着柔腻的光泽,更衬得雪肤如冰壳,有着细微的冷光。 鬼使神差的,他举起手,拇指的指腹隔着玻璃,轻抚过她的身影。 皮球刚巧传到苏青瑶手上。 “你今天来得好早。” “隔壁病房的。” 男孩高高举起手臂,叫皮球悬在头顶,然后猛然用力,朝苏青瑶抛来。苏青瑶仰着脸去接,没接住,皮球越过头顶,朝徐志怀袭来。他后退几步,想避开,那球却认准了他,一下砸到他腿上,顺着k管滚落。 他看看对面的男孩,又看看苏青瑶,不知该抛给谁。 她拨了拨头发,又笑了。 徐志怀听话地转向她,叫球轻轻地脱了手。苏青瑶接过皮球,又抛给了男孩。然而男孩抱住皮球,再度将皮球瞄准了徐志怀。球扑到跟前,徐志怀不得不接,接到手,又扔给苏青瑶。就这样,两人陪着男孩,稀里糊涂地玩耍起来。 那孩子却抱着皮球,恋恋不舍地回望着,道:“叔叔阿姨再见!阿姨,我们明天再出来玩!” 徐志怀在一旁,掸着手上的灰尘,问她累不累,要不要回房间休息。苏青瑶说不累,难得出来呼x1新鲜空气。徐志怀点头,提议去树荫下走走。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小孩。”徐志怀说。“我们在南京见面的时候,你也是在带孩子。” “刚才那个小孩还挺乖的,不像一般的男孩,皮得不行,简直是讨债鬼。”徐志怀说。“这方面nv孩要好很多,b较懂事。” “不,还是nv儿好。要是儿子生下来,脾气太像我,我和他恐怕会打起来……但以前觉得养男孩能当接班人,养nv儿的话,总有种便宜了外人的感觉。” “现在我都赋闲在家了,说这些,”徐志怀笑笑,“而且现在是民国三十四年,又不是民国四年,给她娶个上门nv婿,改跟她姓,孩子也跟她姓,不就行了。”接着又反问她。“你呢?” 徐志怀看向她。 片刻停顿后,她语气淡淡地续上了话头: “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隔三差五空袭,东西也越来越贵。大人养不起,就把儿nv装在竹篓里,背到市场和瓜果蔬菜一起卖,如果实在没人买,就把孩子随意丢掉,我走在路上,有时会看到野狗啃剩下的,小小的骨头。” “所以志怀,我觉得小孩子都是很好很好的,充满了希望。他们当然会吵闹,会尖叫,会乱撒脾气,但这并不是他们的过错,就像深山里的野兽,吃人、撞树,都是一种天x。没能悉心培养好他们,是成年人的过错。” 苏青瑶并未立刻发觉他的止步,仍往前走了几步,方才停下。 一种她无法形容的目光在看她,感佩的、伤怀的,既喜又悲,密密地编织成一道帘幕,遮蔽了他的眼眸。 徐志怀不言,单手cha着口袋,朝她走近几步,缓缓的步子。 默默无言间,微凉的秋风吹过,吹皱裙摆、吹乱鬓发。在杉树林的合围中,草丛danyan,汁ye渗出来,遍地皆绿。 徐志怀是个非常男人的男人,不善于表达自己感受。了眼下的气氛。所以他没作声,只稍显哀伤得对她笑了一笑。 两人肩并肩,继续走,从一片绿意走向另一片,南洋杉密密层层的叶片沙沙响。 “这里?草坪?” “它不挠你了吗?” 苏青瑶也笑着答:“那你把它抱来吧,我也想拿破仑了。” “怎么了?” 他的话掷地有声,理由充分,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很有道理。 但她转念一想,现在托他上门喂猫,并非多麻烦的事,可要是将拿破仑寄养在他家,那又是一笔人情债,还也还不清,说也不说开……一如他们现在,也是牵牵扯扯的。 苏青瑶隐约嗅出了他话音里那一点故意,调侃道:“小心它在你床上撒尿。” “神经兮兮的,”苏青瑶忍不住笑一声,面对面的,推了下他的胳膊。 苏青瑶也随之朝他走近半步。 “你预备住哪里?旅店?” 徐志怀垂眸,顿了顿,说:“要是短时间内没选到心仪的租屋,可以先住到我那边,二楼是空着的。” “行,那我帮你看看。”他很自然地答应下来,迈出脚步,继续朝前走,没有给她再一次拒绝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