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前一日一样, 天不亮,土堡里响起喧哗嘈杂声, 丹穗察觉到身侧的人离开,她眯着眼囫囵看一眼,蒙头继续睡。
她昨晚睡得晚,这会儿?困得厉害,拉高被子蒙着头,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饿醒的。
昨晚晾挂在屋外的衣裳已经干了,不知道是韩乙还是闻姑婆已经把衣裳收进来了,丹穗挑一身穿上, 刚要束发, 门从外面?拉开。
“醒了?饿了吧?我下去?把饭热一热。你?是在楼上吃, 还是下去?吃?”闻姑婆探头进来问。
“我下去?吃。”丹穗说。
“行,那你?下楼的时候慢点。”闻姑婆嘱咐一句,她先下楼去?热饭。
丹穗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开门走?出?去?,走?出?门发现?天有些阴,天上云层发乌,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她走?下楼, 发现?三楼和四楼都没什么人,土堡外也没有说话声。
“人呢?都下地干活儿?去?了?”丹穗问闻姑婆。
“天亮之?后,他们发现?今天没太阳,是个阴天,看着还要下雨,为了抢收,韩馆主和马县官带着六个乡长陪刘寨主一起从地里回来,挨家挨户敲门喊人。能?干活儿?的人都被他们赶地里去?了, 余下的人也没闲着,出?门搂柴去?了。”闻姑婆解释。
丹穗“噢”一声,这才有心思吃饭。
饭后,二人也出?门,丹穗跟闻姑婆一起去?附近的树丛里捡树上掉落的枯枝。
不到晌午,潮州人先回来用?厨房做午饭,她们一个个累得叫苦连天,却不时走?出?厨房抬头看向阴云翻滚的天。饭菜一出?锅,她们立马用?桶或篮子提走?,丝毫没歇,又急匆匆下地帮忙抢收庄稼。
晒谷场上人挤人,挑稻捆回来的人、抱稻捆摔打的人、运走?稻杆的人、挑稻粒的人,人挤人、人撞人。
天色猛地在一瞬间变得昏黄,山林里狂风大作?,树上的叶子吹得哗啦啦响,要下雨了。
在地里割稻子的客家人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他们挥着手大声吆喝,让潮州人趁没下雨之?前赶紧回去?,顺带把割下来的稻捆抱走?,没割的稻子不用?再割了。
晒谷场上摔打稻穗的活儿?也停了,还没脱穗的稻子堆成垛,脱粒的稻杆堆在稻垛子上,一层压一层,盖得厚厚的。
雨落下来,雨点如豆,还在外面?的人纷纷缩着脖往土堡里跑。
土堡里,但凡能?挡雨的地方都堆着稻捆和装稻粒的麻袋,潮湿的水汽从屋檐上弥漫下来,土堡浸润在半干半湿的稻香里。
被雨淋湿的人叉着腰喘着粗气望天,有人骂贼老天,有人庆幸今年有大几千个潮州人帮忙,他们帮两天忙,地里九成的稻子都收割回来了。
这场大雨一直持续到天色黑透才停,雨停,风里掺着水汽骤然有了些寒意。住在楼下的客家人家家户户连夜切腊肉煮热汤,半夜送热汤上楼,还有人还抱着自家多余的被褥和厚衣裳送上去?,免得这些初来乍到的客人冻生?病。
这一场雨打破两地人之?间的隔膜,之?后但凡见面?,不管是否相识都热情地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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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来得急走?得也快,雨过天晴,地面?晒干后,收稻晒稻的活儿?继续进行。
这天,刘寨主找上韩乙问潮州人要不要买米,下雨那天没来得及收割以及堆在晒谷场上的稻垛淋过雨,不如之?前晴天收割的稻子耐放,但也不影响吃。
“你?们要是有买粮的打算,这批稻子我们便宜卖给你?们,以稻子的价钱卖米。去?年稻子是一贯一石,米价是二贯一石,今年的稻子还以一贯一石的价钱,一贯能?买一石米。”刘寨主说。
如今天下大乱,粮食在哪儿?都是稀罕东西,别说淋过雨的稻子,就是发霉的米也不愁卖。何况淋过雨的稻子不耐久放,但可以把耐放的存起来,不耐放的在今年就吃掉。韩乙不相信刘寨主的说辞,他明白对方是有意表达谢意,又体谅潮州人逃难于此?,八成手头不阔绰,故意给的便宜。
“行,我们买,你?看看你?们能?拿出?多少?米,我全要了。”韩乙没拒绝他的好意,大多数潮州人在口粮上的确陷入困境。
刘寨主瞥他两眼,他迟疑地问:“你?买?你?一个人出?钱?”
“还有我另外三个兄长,我们四个一起出?钱。”
刘寨主惊得张大嘴,他反复打量韩乙,这是潮州人的救世主吧?
“要不你?来当我们寨的寨主?”他玩笑着说。
“只要你?舍得让位,我没有不愿意的。”韩乙同样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