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就当前电影市场形势又聊了几句,出现谈话空档时吴桓聿拿着酒杯站了起来,对着左前方说:“孙导,我敬您一杯,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演,不让您失望!” 陆温寻收回放在贺迟森身上的视线,面无表情夹了颗虾仁放嘴里。 他们将各自杯中酒一饮而尽,孙导喝完伸出食指指着吴桓聿身边那个男人,“也别光谢我,方宸功劳更大,眼光够毒把你从这么多人里挑出来了。” 基本上能喝酒的人都互相喝了一轮,陆温寻和身旁的方宸碰完杯后向众人失陪起身去洗手间,他走了没多久方宸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抱歉地对处于谈话中的贺迟森和孙导说:“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是方宸。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得尽快离开这里。 方宸抬手拦下他,从离门最近的水池侧方悬挂的ch0u纸盒里ch0u了张纸,递了过去。 方宸再次伸出手拦下他。这次他们的距离近了许多,肩膀都快要碰在一块儿。 “这么不想见我就不应该给贺迟森接制片人是我的戏。”方宸沉声道,镜片后那道目光锐利无b,似乎想把陆温寻这个人给看透了。 方宸朝他b近,在间隔不到十厘米的位置停下,问:“你现在跟着贺迟森?” “当然了,”陆温寻说,语气里带着一gu好笑,“我是他经纪人,不跟他跟谁?” 方宸不再掩饰,嘴角慢慢浮现一抹幽深笑意,眼睛直gg盯着陆温寻:“未尝不可。” 好奇和yuwang并存,仿佛水潭里危险的暗流,一旦卷入其中就难以脱身。 “真不过瘾。”他补充道。 八年前他和贺迟森大学毕业,没背景的新人演员很难接到好戏,贺迟森又不愿倚仗贺仲的人脉,陆温寻找来的角se几乎都是b龙套稍微强一点的小配角。 那时方宸担任制片的《诡龙》已经结束依靠进入角se来逃避虚假的自己,从痛苦的现实中ch0u离,放下仇恨,沉浸在一个短暂却美好的梦里。 每当在电视上或电影院里看见陆越铭,陆温寻心中总是充满着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自己的父亲变成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说话语气、神态表情、行为举止和在家时大相径庭,但是足够鲜活,仿佛陆越铭在他不知道的世界里过着另一种人生,有另外的家庭、另外的孩子。 那时他常常会想,如果自己真的进入演艺圈并且混得不错,说不定有机会和陆越铭一起演戏,在某个世界留下共同存在的痕迹。 似乎也用不着过分怀念扮演另一个人的感觉,他一直都在演戏,演着另一个自己。 最怕骗过了自己,像他现在这样,站在真和假的分界线上,岌岌可危。 陆温寻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含着说不尽的苦涩:“今天我才知道,放出视频的人是贺迟森。” “对,是他。今天也是他,当着我的面,把视频发了出去。”陆温寻收敛起嘴角的笑意,神情看着无b落寞,“我们发生了一些争吵,他为了求我原谅才会跳楼。” 被发现了。 “因为我放弃了自己的复仇计划。”陆温寻轻描淡写地说。 “贺迟森,就是我想到的解决办法。” “只是去给父母扫墓时我突然意识到复仇很没意思,明明自己不是同x恋却要和男人shang,拍视频不仅要确认角度,还得剪辑才能使用,被恨意填满的生活过于枯燥乏味了。” “让贺仲痛苦又能怎样?si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陆温寻避开谭嵊屿的视线,看着贺迟森留下的血迹,掩饰自己的心虚,“所以我逃走了。” “但是……”谭嵊屿轻轻开口,“森哥很ai你。” 这些人以为的“ai”究竟是什么?到底哪句话他没说明白?为什么谭嵊屿听完还敢说贺迟森“ai”他? 他深呼x1,然后下定决心般开口:“剧本围读第一天晚上森哥被吴桓聿ao扰过。” 陆温寻压下诘问的冲动,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示意谭嵊屿接着说下去。 “你没看见他当时的样子,真的太憔悴了,好像还哭过,眼睛红红的。还有茶几,茶几被他砸了一拳,没碎但是裂得很厉害。” “你知道他问我什么吗?”谭嵊屿笑了一下,“他问‘你觉得,陆温寻喜欢我吗’。我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充满了不安。这可是贺迟森啊,他也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但如果你问我森哥喜不喜欢你,我会毫不犹豫回答‘他ai你’,不止是默许吴桓聿k0uj后的自责,他的ai藏在看你的眼神里,对你说话的语气里,和你在一起时的表情里。” “抛开别的不谈,在我当森哥助理这些年你们从没刁难过我,所以对我来说,你们两个都是好人,”谭嵊屿红了眼眶,“我希望好人可以有好报。” 钢制门板冷y的线条渐渐变得扭曲模糊,他咬紧下唇,试图遏制泪水从眼眶涌出。 甚至床上那些略显粗暴的对待也都经过他的默许。他们的xa从不平静,是席卷海岸线的滔天巨浪,是执着登陆的强劲飓风,是倾天如注的滂沱暴雨。 他对贺迟森的确不一样,这种不一样对他来说,就是ai。 门最终会打开,那也许意味着他有一生的时间去恨贺迟森,也许意味着他的恨到此为止。 陆温寻低头,泪滴从眼中掉落,在k子上晕开。他闭上眼,双手合十抵上嘴唇,开始为贺迟森祷告。 就看接下来几天他能不能醒过来,如果不能,便会沉睡一辈子。 陆温寻和谭嵊屿来病房门口迎接,她在两人面前停下,没等他们问好先开口:“医院已经找人打点过了,不会有消息泄露。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好,贺仲明天上午开记者招待会,等招待会结束我们发布贺迟森的退圈声明,不写原因,让大众自己有端联想。”她看着陆温寻,“你跟我来一下。” 邓洋无奈地叹了口气,“贺仲这事出来后你知道有多少媒t赶着采访贺迟森吗?不知道谁散播消息说他是贺仲的儿子,这两人眼睛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人反驳这个说法,再加上他刚拿了奖,受关注程度甚至b贺仲本人还要高。以他现在的状态,不作回应正常活动是行不通了,只能借贺仲之势发退圈声明,越快越好,拖得越久外界揣测越多。” 不过散播贺仲贺迟森父子关系的人会是谁?是方宸吗? “走吧。”邓洋朝陆温寻扬了扬下巴。 邓洋从挎包里拿出香烟打火机,顶着“禁止ch0u烟”的警示牌点了支烟放嘴里,推开窗,ch0u了一口后将烟雾吐向深沉的夜se。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了。 邓洋嗤笑一声:“两个消息连在一起才更劲爆,我猜那人要么不知道陆越铭有儿子,要么不知道陆越铭的儿子在给贺迟森当经纪人。” “贺迟森到底因为什么跳楼我不关心,”邓洋手腕搭着窗口,漫不经心弹了弹烟灰,“我只知道他这一跳给我送走了好几个亿。等明天声明出来公司gu价怕是又要往下跌,董事会那帮老东西绝不会放过我。” 邓洋ch0u了口烟,待烟雾散尽后转头看向陆温寻,“花了十年时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换作你,你会甘心吗?” 她把没ch0u完的小半支烟摁灭在窗台,扬手一扔,抱着双臂转身面对陆温寻。 “你跟他都是中戏毕业,甚至你的成绩b他更好,他拿了影帝你却只是一个经纪人,不会不甘心吗?” 邓洋给了他一周时间考虑。 贺仲拿影帝时大概也是这种荒谬又无奈的心情吧,风水轮流转,现在转到他身上了。 单人病房很小,支了一张折叠床就显得相当局促,谭嵊屿想留下守夜,劝说陆温寻回家休息。 他害怕错过贺迟森醒来,没有第一时间让他知道自己的恨意。 买早饭回来正好赶上谭嵊屿走出病房,看见他满脸惊讶,大概没想到他会来这么早。嵊屿一起吃了顿没滋没味的早饭,吃完早饭谭嵊屿坐回贺迟森床边的凳子上,继续医生建议的促醒方法。 “你来的话森哥说不定……” 说完他走出病房,到走廊尽头,昨天晚上和邓洋待过的地方。 仿佛这么做能让昨晚和邓洋的对话也从记忆中消失一样。 他无法做出选择。 “关于我和陆越铭先生的关系,”贺仲最后忍无可忍,盯着主机位镜头,声音压着不耐烦,“很抱歉,无可奉告。” 陆温寻一个个点了举报,然后关掉手机。 他坐在在病房门外的凳子上发愣,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陆温寻循声看去,来人竟是贺迟森的母亲,孟婉。 “孟阿姨,”陆温寻起身,心中充满了诧异,“您怎么在这里?” 太奇怪了,陆温寻心想,贺迟森是她的儿子,为什么她可以这么无动于衷,甚至连推门进去的打算也没有? “对,”陆温寻垂下眼帘,“还在昏迷中,医生说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陆温寻抬眼,孟婉嘴角的笑意搅乱了他的思绪:“……什么意思?” “那段视频你终于发出去了。” 快要接近真相了。 “对,我不希望你糊里糊涂地si。温寻,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们是盟友。” “随你怎么想。” “为什么吗?”孟婉弯了弯嘴角,眼底却没有笑意,“因为我不想弄脏自己的手。” “但是我没有立即公开视频,”陆温寻握紧拳头,“你不担心吗?” “他总说你是个‘有趣’的人。按兵不动对一个‘有趣’的人来说不是放弃,而是在等待时机。” 陆温寻已经不太在意他们通过什么渠道知道贺迟森跳楼这件事,他的思维被脑海中一个可怕的念头占据。 最终,他只能抑制住全身的颤抖,说:“你不是贺迟森的亲生母亲。” “贺仲这个人最介意陆越铭有他没有的东西,就连孩子也是。我自己生不出,他就找了个十八线小演员跟她生了迟森,所以迟森才会b你小两岁。” “最开始我视迟森为己出,直到看见贺仲跟陆越铭的视频,”孟婉闭了闭眼,表情充满厌恶,“那简直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 “他这么在意陆越铭,那我算什么?你母亲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他没告诉你大概是怕被你瞧不起吧。” 孟婉转身离开,陆温寻在原地站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咎由自取罢了。 谭嵊屿立刻起身,声音充满感激:“好。” 贺迟森手背还cha着输ye管,他不敢太用力,只是轻轻捏着,让贺迟森知道他来了。 “你现在看起来像个外星人。”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再关住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说你没有被好好ai过,不知道健康的ai是什么样。” “我跟这种情绪一起生活了太久,突然放下会不适应。以前我靠恨贺仲而活,今后就靠恨你而活好了。”还有……” “可能我自己也分不清ai和恨的区别,可能我说我恨你其实是……我ai你的意思。” “我ai你,贺迟森。” 他的手背被人轻轻按了一下。 他看见贺迟森手指缓缓用力攥住了他的手,抬眼,对上贺迟森含笑的眼睛。 贺迟森说完再次闭上眼,陆温寻以为他又要睡过去,急忙凑近,却注意到他微微起伏的x口和颤抖的睫毛,像在试图压抑某种强烈到难以承受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