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长叹了一口气,俱是愁眉莫展。“装神弄鬼,搞得大家都不安宁,我倒是要看看这鬼是什么模样。”“哎你还真别说,更夫王老七就看过那女鬼的模样,穿着红裙子,黑发覆面,舌头伸得老长,跟吊死鬼似的。”“我想起来了,好像那道士也喊过吊死鬼。”“可是最近也没人上吊啊,中元节那几天大家都安安分分的,只有钱老爷家的大少爷死了,刚好那天出殡,也没别的稀奇事了。”一人用胳膊肘顶了顶说话的人,挤眉弄眼道:“怎么没有,你忘了,东街周姑娘就是他娘子。”“你说周姑娘,哎,周姑娘也是痴情,竟然……”提及死者,老百姓们都遵循死者为大,都摇摇头不再继续说了。而且现在这环境,也不吉利。“姑娘,你要的馄饨好了。”一碗新鲜热腾腾的馄饨放在桌上,叫回了陶宁出走的思绪。那身形微胖的大娘用手擦擦围裙,看了陶宁一眼,咦了一声:“这位姑娘很面生啊,最近才来的广安县吗?”陶宁不欲暴露身份:“我来这边投奔亲戚,昨天才到的。”大娘应了一声,她看起来对面生的来客非常有兴趣,恨不得马上坐下把人寻根问底,奈何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正忙着呢。正想着,就又有新客落座,要了一碗清汤面。她只来得及匆匆说一句:“我这刘记在广安县开了几十年了,汤底用新鲜大骨熬出来的,姑娘好好吃,不够再找大娘添。”陶宁:“怪不得那么香,我就是被这香味吸引过来的。”语罢,她似有所觉地向一侧看去,一月白衣裙的年轻女子后半拍地收回目光,伸出两根细长手指:“要两碗。”在灶前忙活的青年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份要葱,一份不要是吧。”年轻女子点点头,将手中食盒递过去:“钱我放在这了。”刘娘子一边下面,一边说:“好多天都没见着静娘你了,身体可好了些?”被唤做静娘的女子弯起微白的唇,她身形纤弱,像是一朵风就能吹走的白梨花,轻声细语道:“我好多了,病重想念大娘家的手艺,现在好了就来买了。”刘娘子笑得双眼微眯,手上干脆利落地捞起煮熟的面,窝进手上碗里:“你要是想吃早说啊,说一声我就送你家去,难为你那么多天不出门,还吃不上馄饨。”那青年也道:“就是啊,戚姑娘你要是想吃了就让戚木匠说一声,我娘会给你送上门去,都是乡里乡亲的,不用那么客气。”戚静:“好呀,下次一定会的。”说着,两碗馄饨也好了,戚静提着食盒转身往家里走,看方向是东街。东街那一片住着不少人,西街这一片则是集市,北街是昨天进门的主大街,那边则全是药材铺。陶宁慢悠悠地把碗里的馄饨吃完,刘娘子可算逮到机会往陶宁桌前一坐,正准备说话,就见两衙役往这边快步走来,她只好又站了起来。刘娘子:“两位要吃什么,馄饨没有了,面还有。”衙役摆手道:“今天不吃了,少卿大人原来你在这,县令大人正四处找您。”前一句话是跟刘娘子说的,后一句则是神色恭敬地对坐在一边的年轻女子说的。埋头喝汤的陶宁:“……”刘娘子及青年看看他们,又看看陶宁:“少、少卿大人?”平头百姓的,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本县县令了,从没听过什么少卿大人,但看两位衙役诚惶诚恐的模样,应当是官位不小了,也跟着诚惶诚恐起来。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赵县令在县衙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回来,听说少卿大人在外头吃馄饨,生怕是自己招待不周,派人出来寻。陶宁只好放下碗,对目瞪口呆的刘娘子笑了笑,侧过头就收起笑意,对那两衙役道:“赵融最好是有正事找我。”“……”两衙役一人望天,一人看地,不敢应答,用行动表示不是他们有意的,只是听命办事。陶宁放下银钱,转身离开,中途经过李霁说过的巷子,驻足看了一会。衙役看陶宁不动,他们也站在原地不动了,就见她往那边张望片刻,忽然举步往巷子深处走去。今早上李霁说昨晚上她追着红衣鬼影,一直到了巷子尽头,然后那红衣鬼影就消失不见了。她还说巷子的尽头是一口井,井上悬着轱辘,周边长满了杂草,早就被人放弃使用了。衙役忙追了上去:“少卿大人去哪做什么,这口井死过人,阴气森森的,不吉利。前年有个汉子喝醉了掉了下去,脖子都摔断了,大冬天的整个人都冻硬了,真是造孽。”陶宁步履不停,听这话不像是意外,便说:“死过人?凶手捉到了吗?”其中一个衙役答道:“捉到了,那人因为欠了人家银子还不上,故意跟踪他把他推下井摔死了。”陶宁无所谓道:“既然凶手已经伏法,那冤魂想必已经散去,我乃朝廷命官一身浩然正气,看看又何妨?”这话说得理所当然的,衙役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来。一路走到尽头,有一浅色身影在井边探头探脑,她背对着人,身形纤长,一半头发散在腰后。刚还想着醉汉尸体惨状的两个衙役猛地看见一个白衣女鬼似的影子在井边晃悠,吓得惊叫一声,把那人影也吓得叫了一声。陶宁在她回头时看清了她的样貌,疑惑道:“戚姑娘?”戚木匠修过县衙,他有一个女儿经常来帮忙,县衙府上的捕快都认识她,大声喊道:“戚姑娘?你在这里干什么?”戚静显然有些惧生,回头看了一眼,才回答道:“我的簪子掉下去了,我要去捡。”陶宁走出巷口阴影,迈进阳光下:“你的簪子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醉汉故事带来的错觉,哪怕是大白天的,井口前凉风阵阵,直把衙役满身鸡皮疙瘩给吹了起来。衙役很想马上转头就走:“簪子掉了就不要了,这地方不吉利,戚姑娘你身体不好还是快回去吧。”都是最近“红衣夜奔”的错,闹得上到县令,下到百姓都把不吉利挂在嘴边,附近铁口神算摊子上的辟邪符也格外好卖。戚静眼含热泪,她咬着唇又往井口张望一眼,恋恋不舍道:“可是那银簪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却丢了。”两衙役也算看着戚静长大的,可怜她小小年纪没了娘,抓抓脑袋,探头往黑洞洞的井口看去:“可是这井是枯的……”默不作声的陶宁忽然说话:“井是枯的?”衙役点头:“对,这井是枯的,那醉汉是硬生生摔死的,井口深得很。”陶宁自动忽略后面的话,摸出发带将袖口扎紧,扭头吩咐道:“找绳子来,我下去一趟。”衙役都大惊失色:“那可不行,少卿大人您是来查案的,万一有什么闪失该如何是好?”陶宁语气不改,继续忽悠:“查‘红衣夜奔案’为平民忧,捡簪子也是平民忧,民忧不分大小,既然我能做到,何乐而不为。”其实她就是想下去一趟,一句古话,来都来了。可是这不过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从云京而来的大理寺官员压根没必要做这些事。但另一方面,在场的人难免为这话而产生感动,竟然世上还真有不分大小事,一心为民的好官。衙役还是给找了绳子来,陶宁身形清瘦颀长,能从洞口自由进出,要是换成两衙役那是万万不能的,会卡着肩膀下不去。下去一会后,两个衙役后悔了,心惊胆战地在井口转圈圈,这可是朝廷派下的大官,万一出事了他们跟县令用命赔,也是不够的。不多时,勒在井口的绳子动了动,两衙役将井里的人给拉了出来,陶宁手中多了一支珍珠簪。她站在地上,拍去肩膀上的灰尘,递出簪子问:“戚姑娘,井底只有这个,没有你说的银簪。”戚静垂着脑袋说:“我记错了,我掉的就是珍珠簪,不是银簪。”陶宁哦了一声,定定看了她一会,直把人看得头皮发麻。戚静奇怪地回看一眼,像是吓到似的,红着脸低下头去,她不解道:“少卿大人这般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即便是傻子,也不可能分不出娘亲的遗物是珍珠簪还是银簪。陶宁将珍珠簪递给她:“物归原主,既然东西已经找到了,天色不早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谢少卿大人,我这就回去。”戚静把珍珠簪簪回发髻上,点点头,快步离开了。见那背影消失在远处,陶宁从衣襟处摸出一块红布料,拍了拍上面的灰,能看见上面精细花纹。仔细看去,像是一件嫁衣上裁下来的布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