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的时间流逝也如梦一般,沈青每日白天练刀,武功恢复迅速,待到深冬枯叶落尽,她已经能与霍予打成平手。 这一天她梦见他们在云梦山顶喝酒,月光明亮,桃花酿醉人,她大约说了很多很多,被迫远离家乡的悲伤,不知前途在何方的迷茫,少年一直静静地聆听,承诺她无论去哪,都会陪着她。后来他们都有些醉了,在半山遇到山匪,竟然不敌,少年抱着她滚落山崖。刺痛从肌肤骨骼里传来,沈青睁开双眼,她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京城谢府的灯火在暗夜中同样不灭。恢弘的府邸气度不输g0ng廷,中堂上高高悬挂着昭帝御笔亲赐的荆国公府,不日就将被替换成更为荣耀煊赫的柱国公府。 跪在下首的谢韫眉头紧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父亲,万象你闭门不开,本就做的太过分了。” 鲜血从谢韫被割破的额角流下,流过他弯起的嘴角,显得更加诡异。“妹妹,呵,父亲大可以去问,我们的皇后殿下上一次见到昭帝是什么时候,今年的元日庆典还是去年。” “你说什么!”谢恒悚然,他探过身,“你是说,这些流言背后的人,是昭帝?” “逆子!竟然敢质疑你的父亲!怎么,怪我当年害了你的师傅?我看你是忘了自己姓什么!”谢恒气到极致,竟喋喋笑起来,“你倒是巴不得自己姓沈吧?你暗地里帮沈青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可惜沈青半点不肯理你,人家可是当你做杀父仇人呢,恨不得杀你而后快。” “有一点你没说错,昭帝是个疑心病重的人,眼下,沈青还不能倒。他倒了,谢家就更惹眼了。”谢恒站起身,不去看台下被自己砸破额头的儿子。“明天这场审判,务必按si了沈轶是北漠细作的身份。” 同样沉沉的黑夜笼罩着北漠,沈轶被掳,帝王病重,皇庭一片风雨yu来的气息。鲜血的痕迹在皇庭之下的台阶上,连日的雨水也冲刷不去。摄政王的脾气越发y沉难定,违逆霍予的人不是被废黜,就是被当庭斩首,龙泉宝剑近日已经见了几次血,如今的朝堂,人人战战兢兢,几乎无人敢大声说话。 甜美的香气在他唇齿间散开,他恍惚间又听见那日湖上孤舟外雪花飘落的寂静的声音,混杂着她身t的甜香,温暖的让他仿佛要溺毙其中,一边是冰雪,一边是火焰。霍予睁开眼,冰冷的月光笼罩着漆黑的香龛,血se写就的霍震霆的名字安静地看着他。 “老头,给你喝点酒,别来梦里烦我了。”他喃喃着,“你的仇,我明明都报完了,西夏屠城的那帮人,我一个也不剩,杀了个gg净净,西夏王被吓的gui缩在西京。但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我把他的头拎来祭你。” “老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你ai的nv人半点不ai你,你ai的nv人是被你强迫才生下我,就这么让你羞于启齿吗?” “真可笑啊,我的母亲不ai你,也不ai我,却那么ai那个害了你的人,为了保护她,居然肯认我这个她引以为耻的儿子。”他的眼睛逐渐迷离。七日醉,醉生梦si的七日,她亲手酿下的毒药,下在他们温存后他最快乐时分的酒水里,可真是让他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美梦。只是梦有多快乐,醒来的他就有多痛苦多愤怒。他那时候多想丢下一切一路追去南宁,拦下她,狠狠惩罚她,折断她的羽翼,让她畏惧让她和他一样的痛,从此再也不敢离开他。 “青青…”他呢喃着,谷明岚垂泪呼唤她名字的样子犹在眼前,他想起今日收到的探子来信。“她可真厉害啊,害了你,杀了你大儿子,现在,还要杀了你那个你不认的儿子。” 注:补完昨天的更新了!今天的会在晚上更完~ “是那个出卖将军的北漠的探子吗?” “是啊,没有他。大将军何等英明神武,大概早就打下北漠回来了!这一仗打的多苦啊,我隔壁婶子她儿子就si在那儿,到今天说起来眼泪都流不g。都 “陛下到时候判他游街示众就好了。咱们一人一块石头,砸si他!” 大太监展开手中的卷轴,“宣,羽林军卫燕平。” 沈青并不抬头,甚至没有瞥沈轶一眼。 大太监接过他手中长长的卷宗,小心翼翼地递给漫不经心地盘坐在皇座上的燕为昭。 “沈轶,是吗?”他向前探过身子,看下台下已经看不清面孔的脸。沈轶抬起头,那双眼仍然是清明的,仿佛所有的痛苦与即将到来的si亡都与他无关。 “是。”仿佛被砂石摩擦过的嗓子吐出平静的回答。被帝王反复提及的沈青仍然静静垂立着,凝视着自己的脚尖下的石砖。 “是。”沈轶仍然机械地回答。群臣之间隐约响起小小的ch0u气声,帝王分明在暗示沈轶的北漠细作身份是假,替沈青背下战败之罪是真。这样的怀疑也曾在每个人心中回荡,但沈青此战劳苦功高,更是带回北漠和谈文书,无人敢说出这样的质疑。 “陛下,臣有奏!”向来亲近谢家的御史中丞闻风而动,“沈家军治军严格,举朝皆闻,每个从战场上收养的孤儿都要经过严格的查探审核。敢问沈将军,此人是如何逃过夏武将军的查验的?”他喜滋滋抬头看向谢恒,却只看见恨不得让他立刻住嘴的眼神,慌忙收声低下头。 “陛下,臣亦有奏!”谢恒麾下的校尉跪向堂前,“此次北漠战役,沈家军行军是高度机密,就连驻扎临近万象随时待命的臣等都未曾有消息。北漠却有如神助,一下直捣沈青将军驻地,更是从中隔断援军翻山的唯一路径。臣等此前也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方知,原来是沈家军内部有人泄密!” 群臣喏喏,方还有愈演愈烈之势的争执立刻平静下来归于沉寂。 “我本就是北漠人,为霍家细作营收养长大。被夏将军捡到也是细作营jg心安排,背景自然不会让沈家军查验出破绽。此次战役,也是我向霍予出卖沈家军行军布局,致使北漠大捷。”沈轶机械地说出和昭帝手中的那份口供一字不差的回答。 沈青轻微地一震,她出列跪到台前,“臣,有罪。作为将领不能严于律下,致使细作混入军中,贻误军机。作为主将识人不明,将军机托付给不可信之人。此战之败,沈青担当首责。” “沈青之罪,任陛下处置。但也恳请陛下,以血还血,以叛将x命,偿此次战役沈家军五千亡魂。”她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沉闷的响声回荡在殿上。 顾太傅见势不对,急忙出列跪在沈青身边,“陛下,沈将军此战固然失利,但也带回了北漠和谈文书。将军有过,但也有功,请陛下三思啊!” 燕平跪下,却并不接旨,“陛下,臣斗胆,仍有疑问不得不问。沈轶,如你在口供里所说,十年间你都未曾向北漠传递任何关键情报,这一场战役又是为何要突然联合北漠?是否有北漠之外的人指使于你,要陷害于沈将军?” “是。荆国公谢恒,多次试图收买于我。此次他开出条件,若我能联合北漠一举击溃沈青,将向朝堂举荐我,让我统领沈家军。”沈轶木然地回答,丝毫不顾这番话语在朝堂上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群臣交换着眼神,一齐看向站在群臣之首,昨日还是鲜花着锦赏赐无数的谢恒谢韫父子。 昭帝的眼神复杂地流转着,他看向台下自己最为信重的羽林军卫,“燕平,此事你此前并未上报。既然今日提出,可有查证?” “原来如此啊…难怪,听说荆国公在万象闭门不出,拒绝派出援军。原来是早就联合好了要让沈将军大败北漠。”嗡嗡的声响在群臣之间响起,如cha0涌般裹住漩涡中间的谢恒。 “够了!”昭帝蹙眉,“此事,燕平你继续负责查证,限期一个月,必须查明。谢恒谢韫,暂且剥夺一切官职,谢府由羽林军看守,此事查明之前,谢府诸人,不得外出!”谢恒不忿,却被谢韫按住肩,心中也明白这是昭帝在试图大事化小之举,只能低头谢恩。 “是。”那枚青se的衣摆在沈轶的眼中消失,他木然地闭上眼。原来,si前还能再见她一面吗。出青意,漫步其中的青年男nv愉悦的笑声如银铃一般飘散在江面,传入高楼之上的阁楼里。 坐在茶案对面的沈青眉头微蹙,“日前你去g0ng中谢恩,昭帝对你说什么了?”慕容珩伪装成在北漠救了她的南宁遗族,昭帝名为要求他单独进g0ng有所赏赐,实际却大概早有怀疑。慕容珩回来之后半点不提,她只能自己开口问这位心思深沉的同盟。 一口茶呛在沈青喉咙口,她放下茶碗,无奈地看向不知道是在调笑还是在说真话的男人。“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 沈青苦笑着摇摇头,“说动燕平的不是我。他是个心中只有昭帝的疯子,大约是有人暗示了他,谢家对昭帝心怀不轨。”她当然知道是谁在影响燕平,这个从小和燕氏皇族姐弟一起长大的人,心中有多ai燕为昭,就有多ai燕为宁。但她绝对无法告诉慕容珩。 “算了,今日我邀你相见,是因为收到了这个。”他将一页薄纸对着沈青推过去,沈青看他一眼,伸手接过,她的手擦过男人修长的指尖,异样的温度传来,茶水在慕容珩另一只手中微微晃动。 沈青看向窗外碧绿的春水,云梦泽浩瀚冰冷的水汽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么,北漠会派出的人,除了霍予,也不做他想。” 沈青悚然,“这是否太过仓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青将那页纸引到烛台上点燃,看着它一点点消失成灰,有尘灰落在她指尖,慕容珩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拿起锦帕替她擦拭。长久卧病的人的手是苍白冰冷的,她的指尖却柔软而温暖,握在他手中。如此暧昧的距离,温度却是冰冷的。 “和谈再如何拖延,也不过是几个月之后的事。几个月内要拉拢太傅,扳倒燕平,毒害昭帝,无一不需要周密计划,太仓促,风险太大了。” “在昭帝认祖归宗之前,南宁先帝唯有此一nv,是当皇子教养长大,南宁老臣也都默认了此事,只差正式封为皇嗣。昭帝若si,安宁公主就是唯一剩下的皇族血脉,别说是摄政,就是继承大统,也名正言顺。”柔软的糕点在他手中被捏碎,散落一地,宛如他谈论中肆意摆弄的他人的命运。 “怎么,你舍不得你的挚友来背这个毒害昭帝的罪名,还是舍不得她做我控制的摄政傀儡?”笑容完全从慕容珩的脸上消失,他分明身无半点武功,但当他完全收起伪装的时候,沈青甚至从他身上能感受到b霍予沈轶更加强烈的刀兵之气与杀意。沈青的手缓缓背到身后,按上腰上的短刃。 沈青吐出一口气,“也好,这些怀疑,你盘桓心中很久了吧。” “那是因为,他的怀疑本来就不是无中生有。七年前,我的父母正在密谋的,正是要推翻昭帝,正本清源,按照先帝真正的临终密旨,还位安宁公主。” 渭水河畔,骏马疯狂地奔腾着,一路飞驰过皇城内城,外城几道关卡。卡口士兵yu拦,马上人只是举起手心的令牌,士兵立刻恭谨退下立刻打开关卡。 议论声还未响起就已经被飞速奔跑的骏马丢在身后。谷明岚伏在马背,双腿已经被一整日的奔驰磨出血泡,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痛,她吞下止痛的药粉,继续不眠不休地向着云梦山的方向奔跑。 却有灯火通明的驿站关卡出现在眼前,她一惊,皇城到云梦十七关口,她先前分明已经一一在地图上记下,这个关卡是临时设置的,难道—— “夫人,这是要往何处去,怎么也不和为夫说一声?”男人棱角分明的脸缓缓从火光里浮现,他分明是微笑的,眼神里却半点笑意也不见,甚至显出几分y鸷。 “好啊,为夫这就带你回家。”霍震霆笑yy地将她拽到自己的马上,熟悉的温香软玉的气息入怀,他满意地发出一声慨叹,难以自控地将自己的头埋入她因为奔驰而变得凌乱的头发,呼x1着只是一日不在身侧就已经让他失魂落魄的气息。。霍震霆挥手示意身边的黑衣人放回武器。他握住她抓着银簪仍然在颤抖的手,“已经这么讨厌我了吗?” 霍震霆静静看着她虚张声势的模样,半晌心中的怜惜压过了愤怒,他握住她的手拔出x口的簪子,温热的鲜血溅s在他们合握的手上,她又是一颤。 霍震霆的口中逸出一声叹息,“走,我们回家。” 木制的囚车摇摇晃晃地穿过街巷,车里的人被枷锁牢牢禁锢住,破旧不堪的囚衣之下屡经刑求的身t血r0u模糊。烂j蛋,菜叶,甚至是石子一个又一个地被丢入枷锁的缝隙之中。“叛贼!细作!呸!”“听说si的人还有当年从战场上收养他的将军,真是狼心狗肺!”“该si,真该si!让他偿命!” 街市口,沈青高坐在监斩台上,沉默地看着远处的囚车一点点靠近。台下的声音逐渐震耳yu聋,羽林军的身t连接成阵,挡住沸腾着想要靠近的民众。 “是,但不妨碍我在看到结果的时候,仍然感到震撼。这样的力量,可以用于毁掉一国重臣,便也可以用来毁掉一个君王吧。”他喃喃着,思绪显然已经飘远。 “不好说。霍予已经闭门不出多日,我的人无法渗透进霍府内部,明面上是说他在养伤,但也许,他已经混入了台下这些人中。”慕容珩意有所指地看着分外躁动的人群。 慕容珩低下头喝下一口茶,“其实我倒是一直很好奇,沈青,不管霍予是否放弃了沈轶。你是真心的,想要沈轶si吗?一点回桓的余地都没有?” 慕容珩微微地笑起来,“很好,沈青,你果然从来不曾让我失望。”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沈青ch0u出手边雪亮的青痕刀,跃上台下的骏马,“追!”带着羽林军士紧跟其上。慕容珩扶稳手中溅出水滴的茶杯,看着沈青疾奔而去的身影,微微眯起眼,半晌,嘴角挑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这些黑衣人一看便出自霍予手下,武艺jg湛行军布局jg妙,只是沈青自药王谷调养之后早已恢复全盛状态,战场上的她以一敌百尚且轻松,对付上这样的寥寥数人更是轻而易举。青痕刀既出,便无不见血回收之理,她持刀劈砍下一个又一个挡在前方的人,很快便接近将沈轶夹持在两人之间并驾齐驱的黑衣人。 沈轶仿佛失去意识任人推拉,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身t软倒在马上。沈青很快意识到不对,掀开眼前人遮蔽住脸庞的头发,悚然一惊。 “沈青,放了他。”黑衣人自觉分开两行,霍予从其中缓缓策马而出,他的眼眸b她最后一次见到时更加y郁,仿佛药王谷那个风流恣肆的少年霍予只是一场梦境。 “霍大元帅如此肆意妄为,不怕破坏北漠南宁正在谈判的和谈协定吗?” 感谢珠珠,番外霍震霆是有妻有子的情况下诱骗谷明岚,介意的宝贝慎入哈! 霍震霆将她揽在身前,这个姿势最大的限度地减少了马背的颠簸,却也让她紧紧依偎在他的x口,男人身上熟悉的沉香木香气将她整个人包裹住,曾经如此让她安心依恋的气息,如今却只想远离。 身后的男人小心翼翼地为她掖好裹住她的披风,让她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并不回答她。 “明岚…”霍震霆无奈地叹气,“我和你说的话,你想必也不会ai听。我确有妻子,但他们不过是政治联姻的产物,霍家有了流淌两家血脉的长子之后我们早已分院别居。你不是在意这些形式的人,为何一直因为这个自苦?” “是,你是什么神武大将军也好,无名小卒也罢,我都半点不在乎。但你不能欺骗于我!”谷明岚抓住他x口的衣襟,被银簪扎入的伤口刚刚止血, “好明岚,我知道,我错了。带你来皇城就是因为不想再继续隐瞒你,以后我也再也不会骗你了,好吗。”他低头轻轻吻着nv人颤抖的头顶。 骏马疾驰到神武大将军府门,霍震霆抱着谷明岚翻身下马,一路快走过纷纷跪下行礼的侍从,将她小心地放在榻上。 有刺痛从腿上传来,谷明岚倒x1一口气,霍震霆低下头,在她的伤口轻轻的吹着气,仿佛这样可以减轻她的疼痛一般。谷明岚的心微微软下去,在药王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采药的时候她有半点磕碰都紧张万分,给她上药的时候b自己受伤了更心疼,让她觉得自己是他手心独一无二的宝贝。 “好明岚,还是疼吗?我让医师给你取止痛的膏药来。”霍震霆疼惜地看着她,低下头吻去她脸上的泪珠。 明亮而通透的金seyan光洒满房间,有一瞬间她几乎不知今夕何夕。昨夜疯狂的记忆回笼,沈青抿紧嘴唇,从北漠以来,她再也没有在乎过这些身t上的痛苦。她已经能很好地处理这些事,不让它们对自己造成更多的伤害,但还是会感到疲惫和愤怒。 沈青抬眼,和慕容珩如霜雪一般冷淡的眼神在空气中碰撞。男人恢复了平日里轻袍缓带的雍容模样,昨夜与她肌肤相贴情动如斯的人仿佛并不存在。 “沈青,你睡了两天。”慕容珩叹一口气,接过她手中的空茶杯,复又握住她的手。“抱歉,都是我的错。”浅se的瞳仁里划过懊恼,复又变得冷凝,“放心,我的人已经在追踪霍予。不会让他好过的。” 慕容珩扶着她坐起来,递过一碗还是温热的清热药汤。“我怀疑那个皇后身边的人是沈轶。”当日击杀假沈轶后,她便告知了慕容珩此事。他是霍予之外唯一一个知道沈轶未si之事的人。 沈青瞪他一眼,捻过一片甜腻的糕点,“燕平曾经透过消息,昭帝亲自去审问过沈轶,但未曾再说什么。之后直到行刑当日,他忙于谢家的事,也未曾再提审过沈轶。”甜软的云片糕和清苦的药汁在口中化开,她皱起眉,一口气灌下药汤,轻轻呛咳起来。 “霍予…昨天我yu拖延时间,告知他沈轶未si,他仿佛半点也不惊讶。”沈青沉y着,慕容珩在听到男人名字的时候眼中划过一道冷芒,昨日清晨厢房她一身狼藉的模样再次浮现在脑海,他掩唇轻轻咳嗽几声,又恢复了平静。 “是,从七年前开始,昭帝与北漠之间就至少有通信渠道。倘如这是一场他们共同设下的计谋,如果我没有当场杀si那个假沈轶,任他被霍予救走,轻是办事不力,重则是联合北漠私放钦犯。yu加之罪,何患无辞,昭帝最擅长这一点了。”沈青的眼神变得冷凝,近乎是后怕地说出自己的推断。 暗狱之间枷锁满身的男人最后的话语浮现在脑海,“你的心愿,我都会实现的。”沈青的心里浮现出一个荒唐的猜想。她按上自己的眉心。“眼下最不妙的,怕是他早已猜出了你的身份。” “你刚醒,先别想这么多了,昭帝这些天蛰伏不出,确实异常,我已经着人在查。待你好了可以进g0ng,我们再议。”他将锦被拉高,覆住她0露在外的肌肤。 慕容珩静静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些,眼中似乎有像是失望的情绪闪过,快得她几乎捕捉不到。半晌,慕容珩只是微微笑道:“说什么谢谢,别忘了,我们是盟友。” 昭帝却没有给沈青休息到病愈的机会。翌日,召见的文书和赏赐一齐送达了大将军府。 沈青瞥一眼大太监身后几乎看不到头的一担又一担的封赏。大将军府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御林军也不曾驱逐。昭帝,这是想把她捧成下一个谢恒吗。沈青暗叹一口气,知道今天这一趟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马车缓缓地穿过宁都街巷,大太监高力士开道,御林军拱卫,皇族出行也不过如此。煊赫仪仗激起路边百姓议论纷纷,却在听见是将军入g0ng谢恩之后又变成一片赞颂皇恩之声。沈青独自坐在空荡的马车里,心绪难平。假如慕容珩在此,一定会一针见血地点出她此刻所担忧之事,并能与她讨论一二吧。第一次,沈青开始想念那仿佛有着让她安心的力量的霜雪般清苦的香气。 养心殿内明镜高悬,昭帝高居于御座之上,神情却仿佛恹恹。他的身边不见平日常伴身侧的御林军卫燕平,却随侍着当日陪伴皇后身侧的玄衣男子。芙蓉宴当日趾高气昂的华服皇后此刻褪去金钗,一身素衣跪在殿前。 “臣,沈青,叩谢皇恩。” 沈青把头埋得更低,“陛下言重,皇后娘娘厚ai,沈青叩谢还来不及。” 素服少nv沉默地叩首,退居到下首坐下,那双冰凉的和她兄长有十分相似的眼眸盯着沈青,看不出眼中意味。 沈青回想着慕容珩数月前便轻描淡写传来的消息,与他当时要扶持燕为宁为傀儡皇帝的隐约暗示,意识到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她按捺住心头激烈跳动的心跳,叩首谢恩,“臣领旨。” “这是国师,这些年一直在青屏山为朕祈福炼丹,近日终于炼成归来,朕今日能大好,都是他的功劳。”昭帝挥手,身边的玄衣男子躬身向沈青的方向。不是错觉,沈青感到那双像蛇一样幽深的眼眸犹如实质地缠绕上她的身t,带来一阵凉意。 沈青正yu推辞,昭帝已经不耐烦地站起,“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朕今日乏了。皇后和国师代朕好好款待沈将军吧。” 正值春深,御花园名花异草花团锦簇,鸟雀啁啾之声不绝于耳,三角亭内相对的君臣三人却是沉默的。 沈青抬头看着已然全然陌生的少nv,竟完全看不出她想做什么。 “皇后娘娘的话,沈青听不懂。芙蓉宴那日多饮了几杯,臣不胜酒力,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你心ai的安宁公主,联合燕平给燕为昭下毒,现在两个人都被锁在昭yan殿里。燕为昭真的气疯了。哈,你真是应该看看他那时候的样子。”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谢瑜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生动的笑容,却是万分扭曲的。她提起自己的夫君与君王的名字,却半分尊重也无,这对年轻的帝后之间,似乎最后的t面的伪装都已被撕下。 谢瑜收起脸上的笑容,神情再度变得木然。“本g0ng要燕为昭的命,沈青,你肯帮我吗?” 谢瑜的嘴角g起,“是,能要你的命也很好。但哥哥舍不得你,国师大人也不愿意杀你。沈青,你可真是魅力无边啊。” 谢瑜看着这一场眉眼官司,饶有兴味地继续道:“总之,上次那壶酒就当是给你的小小惩戒。谢家的倒台,本g0ng还没那么蠢会全都归咎到你身上,帮本g0ng杀了燕为昭。本g0ng给你和安宁赐婚,放你回澜沧江,怎么样?” “这么丰厚的条件,沈青不敢不从。只是,可否让臣再见一次安宁公主?” 骄矜的皇后站起身,看向姹紫嫣红开遍的花园,眼神变得悠远,“这么美的春天…真想去北邙山踏青啊。”她的脸庞上终于浮现出沈青熟悉的那个谢府小小nv孩的柔软与天真,却转瞬即逝。谢瑜漠然地转身,“好了,以后需要你的时候,国师会联系你的。国师大人,送你的将军出g0ng吧。” “沈轶。”沈青忽然停下,他猝不及防,急忙低下头,她却并不回头,只是抬头看向远处g0ng门外的淡淡蓝天。 沈轶的脸上似痛似喜,他终于开口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嗓音仿佛被刀剑切割过千万次,沙哑粗嘎如磨砂纸,“将军放心,我说过,你的心愿,我都会实现的。” 被她的视线凝视着,脸上被烧灼被切割的疼痛似乎又泛起,沈轶更深地低下头,“那么就当,是我想为你做这些事吧。” “我看见了你看沈青的眼神。真熟悉啊,她只要肯给你一个笑脸,你就愿意做她的狗对她摇尾巴。但凡她愿意施舍你一点ai,你是不是就想把心都剖出来给她?” “真可怜啊。”周末来加更番外,笔芯! 沈青看着走向又是满盘皆输的棋局,轻轻叹一口气,“眼下这个状况,怕是也只能信她了。” “扳倒燕平,毒害昭帝,联合太傅。这三件掌控南宁朝堂要做的事,燕为宁不是替你把一二都做了吗?顾太傅固然不会助我们,但倘若昭帝病故,他也不会阻止安宁公主即位。”他在棋盘上按下最后一粒黑子,黑子将白子团团包围,不留一丝生机。 “此一时,彼一时。谋害昭帝在前,眼前摆在安宁公主面前的只有si或者为帝两条路。这个道理应该不需要我来跟你说。”慕容珩拂乱手下的棋局。 “不。你答应过我的,报父母血仇,走登天之路。”沈青盯着慕容珩幽深的眼,一字一句地说。“谢皇后无子,宗室里却有的是燕氏皇族新生儿。谢瑜有野心却无家族,皇后过继宗室子垂帘听政,b公主更名正言顺,也更好控制,不是吗?” “沈青,你不愿扶持安宁公主的理由并不能说服我。你的父母既然是为此而si,以你的x情,不应该只会更想做完它吗?这可是你父亲都不能完成的事情。”他锐利的眼神仿佛探究,又仿佛在评判。“还是有什么关于安宁公主的事情,你在瞒着我?” 同样尖锐的眼神在空气中碰撞,前日还耳鬓厮磨0裎相对的男nv,今日便剑拔弩张泛起无声硝烟。 “皇后也好,公主也罢,都不妨碍我们最后要的东西是一致的。你若是如此不愿安宁公主被卷入其中,便去验证谢皇后到底有几分真假吧,我不会阻止你。” 男人的嘴角挑起近乎是温柔的笑意,落在沈青眼中却是冰冷的。她动动g涩的嘴唇:“好。” 她抬起头,春日踏青的男nv络绎不绝,俊秀的公子扶着面纱下泛起红晕的nv子的手,鲜妍的花朵在郁郁葱葱的草木间绽放。春天如此美好,她却仿佛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