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爸对赈灾粮食的态度？”余嘉鸿微笑地问，“难道是年轻，是不成熟？不是的，除了你看不惯你父亲之外，是因为你们家是二房，唐家的大部分产业在你大伯手里，而你们这一房，你上头还有几个哥哥，你大哥已经经营了好多年，也深得你祖父的欢心，就算你们这一房，你要出头也很难。所以从这次苏家宅开始，你就很热心，很努力，你知道我想看到什么，所以想展示给我看。希望我能注意到你！” 余嘉鸿的声音波澜不惊：“所以，你没什么错。展现勤奋努力，有什么错？揭露你爸掺假有什么错？想要接近我，给自己找机会，有什么错？希望自己能活出个人样，有什么错？” 唐均豪看着余嘉鸿，说不出为什么，余嘉鸿就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让他相信自己若是追随他，会有好结果。 余嘉鸿叹气：“我也有两个妹妹，也和你一样，担心妹妹的未来，我妹妹是家里教得太乖了，我生怕她们被欺负。所以我能理解你为了你妹妹的心情。当然，你为你妹妹，我为我太太。” “是，我岳父和你继母的肮脏关系，可以说害死了我岳母，我太太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俱乐部是随着上海开埠而来的产物,外国人在上海开了上海总会，只接纳有钱有社会地位的外籍侨民，这些侨民也不是用钱就能叩开俱乐部之门,那些来自俄国和巴格达的犹太人刚开始都被排除在外,更不用说中国人了。 叶永昌作为鸿安的老板,自然是这里的会员。 当然唐筠英和唐均豪兄妹连长这个见识的机会都没有。 叶永昌绅士地替唐筠英脱下了身上的裘皮大衣,交给侍应生。 那一日舞会上，她精心打扮，哪有今天的富贵气派？这还是初初跟叶永昌在一起。 走进餐厅门口,音乐流泻而出，叶永昌进了餐厅，坐在长桌边的一位老先生跟他们招手，他身边还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 余嘉鸿判断下来这位老先生应该比他阿公年纪都大,这位女士也就是唐筠英差不多大吧？ 叶永昌笑着说：“信翁这一把美髯去了之后，看上去倒是与我差不多年纪了。” “你啊！就会打趣。老夫聊发少年狂罢了！” “叶先生好。” “龚先生、龚太太好。” “谢谢龚先生帮忙，还推荐了莫先生，非常感激。”余嘉鸿说道。 “龚先生谬赞。” “唐海生，唐老板的四公子唐均豪，是筠英的哥哥。”叶永昌介绍道。 余嘉鸿浅笑：“亦是我的知己好友。” “龚先生、龚太太好。” “他与我打过招呼了，今日有大客户保证金不够了，他得通知，略微迟些过来。”正说着，龚先生说，“说曹操，曹操到，尚明不是来了吗？” 正说着，经纪人莫先生携太太进来，连连抱歉，寒暄过后落座吃饭。 叶永昌最近去了趟欧洲，自然话题颇多，他对欧洲那些国家一一点评，他也知道这是在租界，如今处处都是日本的暗桩，只谈风情，只说是去欧洲办货。 余嘉鸿还未回答，就听见一个声音：“莫尚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过是胆子大了些，你一个市场老手居然还真认为他是有多少本事？” “姜老板，也在？”莫先生站了起来。 “叶老板！”这人拿着酒杯，步履踉跄地过来，“今天下午我在交易所听见令坦的一番高论。” 莫先生笑着说：“你上午说的那些话，下午在交易所流传开来，本来生丝已经跌了几天了，跌多了就有反弹吗？你又是买，又是说那一番话，价格就上涨了。这位姜老板家里有缫丝厂，之前一直在炒生丝。他和你的看法不同。” “我做这个行当十几年了，你做这个行当才几年，居然大言不惭？”这位老板似醉未醉，说话逻辑在，情绪却不能控制了，“你买了，等实物交割？实物交割了你交割给谁？缫丝厂走得少，你知道上海的几家大绸缎厂，大部分选择内迁了吗？现在这个情形武汉落脚不了，还要往重庆跑，明年这个时候，能开工已经谢天谢地了。” 叶永昌不知道女婿顾左言他做什么，看着余嘉鸿的眼神，他也不打算去究其原因了，直接说缘故：“你爷爷选了几个地方，雇佣了几个人，去路口蹲着，走过一个人往茶缸里扔一粒黄豆，连看了一个礼拜，最后他选了黄豆最多的那个地方，建了现在 “是。”余嘉鸿又问，“爸爸，您可知道我在香港跟我大表哥做什么生意？” 此刻餐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至于来围观，但是也都往这里看过来。 姜老板酒已经上头了，用上海话说：“我要教这个小赤佬做人。” “姜老板愿赌服输，人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余嘉鸿走过去，拿下他手里的酒杯，“酒不可消愁，明日睁眼，愁依然在。” 余嘉鸿是年轻小伙，他还为了以后，所以刻意锻炼，一个酒色过度的中年男子在他手里，根本没办法动弹。 他的朋友也说：“余公子有话好好说。” 这些上海的大老板，大多出身苏南浙北，有人颇有兴趣说：“已经不想今年能收到租米了。” 姜老板扭了扭手腕，余嘉鸿继续说：“你只知美新电织绸缎厂全部选择内迁，他们家内迁损失惨重，你却不知，我们在香港为抢美新复工，几乎争分夺秒，除了美新绸缎，内迁的几家绸缎厂，我这次去武汉重庆和昆明，经过乔老板认识了其他几家绸缎厂，他们都在香港开厂了。你找人去铜锣湾和筲箕湾，探访一下那些厂目前的进程。春蚕减产已经定局，需求还在，你说我要不要买？就像叶家在上海开百货公司，要知道客流。你连你的客户跑哪儿去了都不知道？” “他们从一路西迁，经过风霜雪雨，我刚好看到这个机会，帮他们买下这批生丝，刚好兴泰的船，从香港运来的物资多，从上海发香港的物资少，不刚好赚个运费？”余嘉鸿看着他问，“有什么问题，你尽可以问，你熟悉缫丝，我看到市场，兴许我们能互补？” 看着众星拱月的余嘉鸿，唐均豪一直认为自己没有长辈带，所以能认识的人少。现在他发现，长辈带只能让人对你的脸有点印象，靠自己能让他们记住你的人。 吃过晚饭，余嘉鸿和几位老板喝了会儿茶，去弹子房想要跟岳父说一声，他要回酒店了，见他那岳父正在教唐筠英打桌球，这个姿势…… 余嘉鸿说了自己要回酒店，叶永昌知道他对这些娱乐没多大兴趣，把他拉到边上，叶永昌说：“嘉鸿，你们三姨母女，我可就交给你们夫妻俩了！” 他笑得十分贴心：“爸，我明天一早发电报，让应澜过来？好不好？” 他喜滋滋地转回去继续教小佳人打桌球。 他等妹妹打完台球，和她一起回唐家。 唐均豪进去：“爸、小妈。” 裘云凤盯着继女脖子和手上的首饰，恍若回到二十年前,和印瑶琳读书的日子，她一个父母双亡的，都是要什么有什么,而且叶家公子追她，送的东西从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