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嘉鸿退到门口,他们都是这一行有天赋的，自己又插不上嘴。 “真的可以吗？”叶应澜问。 “多谢！” “我跟嘉鸿相见恨晚，应该的。”他叹了一口气,“你让我想起我太太对机械的执着，她要是在的话,也会将你引为知己。她也对机械很有兴趣，可惜那时学校机械系不收女生，不过她依旧学了机械的很多课程,也和我一起翻译了几本机械上的书籍。” 余嘉鸿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何种感觉，他叹了一声。 “应该有的,我去看看。” “应澜,去换衣服。我们也该回黄家了。”余嘉鸿说。 “德元兄，先去贵府？”余嘉鸿说。 “刚出笼的娘惹糕味道好。” 余嘉鸿开车往谢家，谢家在很热闹的华人街区，是一整排的南洋骑楼中的一栋，门口种着一棵有年头的三角梅，他停下车。 余嘉鸿和叶应澜一起下车，谢德元抱着孩子过来说：“叫叔叔、婶婶。” 叶应澜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头发：“你好呀！” 小姑娘看向她爸爸，谢德元点头：“你乖乖在家，等过两天爸爸带你去叔叔家。” 这么乖的小姑娘，是死在日本进攻星洲的轰炸中。大约也是这个原因，让绝望的谢德元火烧工厂之后，拿枪打日本人。 车子再到黄家，余嘉鸿和谢德元在外，叶应澜往里走，里面开了两桌，余家婆媳三人正在打牌，余家三姐妹和黄家姐妹在吃瓜子，百无聊赖的嘉鹄看见她就冲了过来：“大嫂嫂，大哥哥呢？” “嗯。” “老嫂子，刚刚你让月娥替你，这会儿又让应澜替你。”另外一桌上的黄家老太太说，“输了就输了，不要尿遁吗？” 余老太太乐呵呵地换上了孙媳妇，反正已经被拆穿了，索性不走了，坐在叶应澜身边看她打。 “买车是大事，怎么可能卖得这么快？”叶应澜打了一张牌出去。 牌桌上另外一位太太说：“没了就没了，要是这个男孩活着，他续弦恐怕也难。” “就是……”二太太刚刚接茬，似乎又觉得不妥，她说，“读书跟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那是因为……”二太太刚想说，桌子底下被人踢了一脚。 大太太笑着说：“星洲的女校也是英国人的，跟美国的学校还是有所差异的。我娘家的人脉全在美国，所以让孩子们去美国。” 叶应澜暗笑，黄家看来已经上了余嘉鸿的圈套。 她在女眷那里借着《家》里的情节，暗示余家姑娘不想蹚他们家的浑水。也让嫲嫲看清楚，黄越西和那个表姑娘确实有情。 以黄家婆媳的性格定然无法完全咽下这口气，会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果然黄太太就忍不住了。 “大少奶奶真是好运气。” “大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黄太太本就憋了一口气，见叶应澜这样发脾气，她也不高兴了，两家结亲是互相早就有想法的，只等她儿子回来，提亲就好了。百货公司那一场，难道就她们婆媳的错，余家这位大太太当时怎么说的？ 明明他们家要攀龙附凤，还要拿她儿子和外甥女说事。 黄太太今天下午已经知道结亲是没戏了，儿子和外甥女的事，她不仅知道，还乐见其成。 儿子娶余嘉莉是娶大房老婆，外甥女是做姨太太，扯什么小说故事？全星洲，有钱人家哪家男子没有个姨太太？她丈夫在外头也养了两个，余家人可都是知道的。太拿牌敲着桌，看着余大太太：“我倒是不明白大少奶奶这是唱的哪一出？” 她不过是黄家的一个表小姐，余家大少奶奶一来就往她身边凑，她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她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会碍着他们什么了？她又不想要表哥太太的位子，只想做个姨太太而已。 “我什么时候夹枪带棒了？我顾着两家的情面，意思上是，大少爷和表姑娘青梅竹马，郎情妾意，两情相悦，何必求娶一个局外人？亲上加亲不更好？”叶应澜脸带嘲讽，“那日舞厅撞见你们如此亲密，我们就想着，借着这本小说，大家心知肚明，不要伤了和气，两家想要结亲的事，就当成没有发生。没想到你们倒打一耙，说我们家要攀龙附凤。” 好一个各司其职，各安其分！叶应澜只要想起书里，战后秀玉上他们家门去接嘉莉回家，不过是说了句：“有你们家这么糟践人的吗？” 秀玉搂抱扶着疯疯癫癫的嘉莉，姑嫂俩一个哭了一路，一个痴傻笑了一路，刚看的时候觉得那是秀玉觉得嘉莉可怜，现在细想却是秀玉认为若不是她进余家，兴许余家看到黄家要娶妾，余家就能上门说理了，自身都不硬，还能说什么？秀玉是愧疚，是亏欠。 另外一桌也早已经停下，黄老太太走到余老太太身边：“我们家分得清清楚楚，嘉莉是什么位子，如玉是什么位子，绝对不会弄错。要是嘉莉不想跟如玉同处一个屋檐下，可以另外找个房子安置如玉。断断不会委屈了嘉莉。” “玉兰。”老太太叫。 “去跟老太爷说，黄家这个宴，我吃不下了，我带着孩子们回去了。”老太太说着往外走。 黄老太太连忙使眼色，让人也出去跟他们家老太爷说。 这时余老太太身边的玉兰走了进来，余嘉鸿看见她，连忙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听她说了之后，还故作惊讶，快步走到，正在侃侃而谈的余老太爷身边，弯腰说女眷发生的事。 黄老太爷心头不忿，今日说是孙子回来，实际上是特意请余家，为了两家结亲，一顿午饭已经摸清了余家的想法，想着结亲不成，两家的交情还在。没想到要闹到两家都没脸，不欢而散？ 余老太爷站了起来，他笑着拍了拍黄老太爷的肩：“老兄啊！人总要有取舍，不能样样都要。今日就这样了，告辞。” 谢德元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客气地与余嘉鸿道别。 等送完了客，什么目的都没达成，脸上无光的黄老太爷，阴沉着一张脸，此刻他才有功夫听家里的女人们说今天的来龙去脉。 黄越西吃过饭就知道余家不想结亲，还拿出了《家》暗示，暗示他和表妹是书里的高觉新和钱梅芬，而余家那个嘉莉不愿意做李瑞珏，不过阿公也说了，余家在支持筹赈会上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公债发行上，余家和叶家更是带头烧公债，以表示即便是公债无法偿还，依旧要全力支持国内抗击日寇。 这个亲事结不成，黄越西认为挺可惜，余嘉莉端庄大方，家世优越，做妻子是再合适不过，不过这样也只能说是遗憾了。 他走过来：“阿公。” “我知道。但是如今这个年代，出去跳个舞，也不算什么事吧？”黄越西不以为然地说，“余家只是找了个由头，不跟我们家结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