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娘俩除了成天想着别人会陷害你们，还会想什么？”云娘的哥有些气急败坏，“余大少奶奶，这种人你也敢留着？” 郑安顺放开了这个算不得他舅舅的男人，将他推到了外头，吴经理对着还愣着的老太太说：“您是不是也该走了？” “您以后别来找我了，就当我死了。”云娘扶着她妈说，“这里是车行，我在这里做工，没空陪您闲聊。” “大小姐，我先给劲松发个电报，让他跟五太太约个时间，我先找她去聊聊？”吴经理又把话题转回了车行。 吴经理出去，叶应澜总算有时间歇一歇，今天来了车行一直在忙碌，又遇到了郑家的事，都没时间问家里情况。 “二姨，家里怎么样？应章和应漪都适应吗？”叶应澜问。 叶应澜被她那种登堂入室后的理所当然给逗笑了，说：“那就好。” 叶应澜听到了她想知道的消息，山口夏子下定决心自己一个人回日本 二姨太这些话是好建议，但是她那个幸灾乐祸的口气说出来，实在是…… 叶应澜有些奇怪，她收留安顺母子已经快一年了，都不知道云姨是思路这么清晰，这么能说会道的人。 云娘直起了腰身，看向正在擦地的秀玉：“这些日子我跟秀玉睡一屋，夜里没事，我俩就瞎聊。聊到我们的父母为什么要把我们卖了。家里一边把我们卖了一边还说为我们好，让我们要好好伺候孝顺他们。而我们居然认为这样是理所当然的，我们想着想着，就觉得不对。真的该报答的，难道不是像大小姐这样，真心实意要帮我们的人吗？而不是拿我们当牛做马，把我们当牲口卖来卖去的人。” 书里秀玉的想法也是一贯的，报恩，报恩，报恩。 叶应澜抬腕看手表,余嘉鸿说下午四点左右来接她，他们一起去医院换药，换了药再回家。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回去了。 “小姐,刚好安顺让我做糕点给车行的客人，今天不是有人吃了还想买吗？我想以后开个娘惹糕铺子？”秀玉笑得灿烂，一双漂亮的眼睛波光流转。 “真的啊！”秀玉高兴得快跳起来了。 “那大小姐开店，我来做糕点。我给大小姐做工就好了。”秀玉说。 秀玉已经会像小梅一样撒娇：“大小姐……” 叶应澜见到余嘉鸿，拿起了手提袋：“秀玉想开糕点铺。” “别想，我入股,你没份。”叶应澜跟余嘉鸿说。 叶应澜上车，把郑家今天来找安顺母子的事说给余嘉鸿听。 “没有来，可能这两天外头都在骂他，他不敢出门吧？”叶应澜想了想,“难道这是郑大太太的意思？瞒着郑雄？” “跟日本人做交易,被人唾弃，但是不触犯星洲的法律,不会被抓吧？”叶应澜不懂了。 叶应澜此刻车子开过一条街，这条街十分热闹，参茸行、瓷器行还有洋人的咖啡馆，叶应澜再开过去，听见有人喊：“各位父老，我郑家出了一个通敌叛国的汉奸，郑家列祖列宗都引以为耻，明日上午九点在……” “对的。咱们中国人过番而来，都是亲戚搭亲戚，本家搭本家，日久年深很多家族已经很庞大了。各大家族有了自己的宗族，有了同乡会。形成一套运行规则，到后来洋人都认同了这样的处置规则，就形成甲必丹，也就是侨领制度。”余嘉鸿叹息，“同乡会之间，宗族之间为了争夺地盘，时常械斗，打死人也正常。” “也是啊！”叶应澜点头。 “那也是他活该，他卖粮食给日本人害了多少同胞？” 叶应澜喝着茶，想起云姨刚才说的等郎妹，她问：“你知道等郎妹吗？今天云姨说她姐姐做了一辈子的等郎妹。”都是宗族影响下的悲剧。其实一定要生男孩，也跟利益有关，如果没有儿子，你赚再多的钱，最后都得给侄子兄弟。如果不是宗亲，乡里习俗主导这个社会，如果我的钱就是我的钱，我愿意给谁就给谁，没有人可以剥夺这个权利。那么是不是一定得生儿子，这个意义就不一样了。” 宗族凌驾于法律之上，同乡会替代了部分警察和法官的功能，战争结束，星洲的各种派别林立，社会依旧不安定…… 护士进来说：“余先生，请跟我来。” 他脱下了衬衫，这些日子已经看习惯了，叶应澜已经心里没什么波澜。 叶应澜见他不看伤口，问：“你害怕？所以才叫我进来陪你。” “他从小就胆小，我给他缝这条伤的时候，他哭得就跟杀猪似的。”李医生说。 “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手艺太差，我怕太丑让我娶不到媳妇，所以哭的？” “看看，这次我的手艺好不？”李医生已经把纱布拆开了。 她站着自己坐着她的手捂住他的眼睛，她身上的那股子馨香？不行，等下还要脱裤子检查腿上的伤口。这么被她搂着，自己要疯。 他轻轻推了推叶应澜：“你出去等我。” “出去吗？马上就好。”余嘉鸿又推了推她。 叶应澜刚走出帘子，就听李医生笑出声来。 “知道了。” “应该还要一周时间，最好时间长一点。” 这人是嫌弃拆线时间太长了？叶应澜突然脸上发热。 “行了，行了，你怎么还这么烦人？” “下次，你想听我说话，都听不到了。”李医生轻轻呼出一口气。 “下次拆线你得找张医生了。我这么好的手艺，不能再给你缝这种小伤了，我要回国做战场救护了。” “多救点人。”余嘉鸿的声音。 “等你。” 叶应澜对李医生微笑：“平安。” 叶应澜走出医院，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医院的大门，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