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王朴便领军拔营而走,留下一大片空荡荡的营寨,宣大军士眼见军中兄弟又少了几千人,原本高涨的士气不免低落一部分。卢象升又招集全军将士激励,才让落下去的士气回升一些。 第二日一早,在孙承宗率领的全城乡绅百姓欢送下,卢象升领军离开了高阳。 历史上清军围攻高阳城前,孙承宗的好友蔡鼎、茅元仪等人,都劝说孙承宗到保定避难,或者干脆到南方去,孙承宗都婉言拒绝了。 刘衍总算放心地离开了高阳,虽然自己力量有限,但大明的忠义之士,自己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此时清兵己经深入真定府的衡水、枣强、赞皇、临城、高邑等地。虽一路上遇到不少清兵大股小股敌人,不过畏于这支军队的威名,那些清军骑兵只是远远旁观,并不敢靠得很近。所以一路行来,虽不时有一些小股的接触战,总体行军还算顺利。 所以兵部塘报虽催得很急,卢象升还是听从了杨国柱等人的意见,稳重行军为妙,大体全军一天行军六十里到七十里,便开始安营扎寨,不再继续走了。 与此同时,衡水。 从十二月以来,清军连续攻陷衡水、武邑、枣强、巨鹿、鸡泽、元氏、临城等座城池,他们的兵锋己经遍及整个真定府、顺德府、广平府等地。无数的百姓家园被毁,子女财帛被掳掠。 密密麻麻身着水银盔甲的正白旗巴牙喇兵在堂外巡视,大堂之内,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高声说话声。那些话,如果是明人百姓当然听不懂,因为他们说的尽是满洲语。一种阿尔泰语系,源自蒙古人,传自西方人,不论语言还是文字,都与中原汉人完全不同,与北宋女真人的汉系方块字,也一样不同,原本就不是华夏的语系。 “我大清兵马所向披靡,入关数月以来,深入明国数千里,攻占明国州县数十计,杀明国守备、千总以上将吏百人计,俘获人口财帛数十万,如此大捷,自崇德元年后便已少见,此番我大清勇士又可饱掠而归。” 坐在多尔衮右旁的岳托也是矜持而笑。还有下的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自认资历年长,自然不能与在座小毛头一样喜形于色,也是轻抚自己鼠须,缓缓点头。 多尔衮的话又让众人兴高采烈。 “高起潜不足为虑,不过卢象升颇为善战,我军必须要谨慎对待。” 一片安静中,八旗满洲镶白旗贝勒阿巴泰忽然站起身来,对多尔衮、岳托等人说道:“奉命大将军、扬武大将军,诸位王爷。卢象升率军南下,末将认为必须极为重视!” 镶白旗旗主多铎也是道:“饶余贝勒所言极为有理,卢象升所部到了真定,料想很快南下,他们虎视在侧,亦步亦趋的跟随,什么时候奋起一击,这情况……实是堪忧。”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认为卢象升率部南下,需慎重以待。听他们这样说,就算余者各旗没有与卢象升所部交过手。但有这前车之鉴,他们不小心也得小心。 随后多尔衮看了多铎一眼,说道:“豫亲王,你与卢象升所部交过手,你认为对阵卢象升所部,该如何着手?” 随后多铎建议:“我大清兵入关来,缴获明国火炮不少,可以利用缴获的火炮攻掠刘衍阵地。只是可惜恭顺王没有入关,否则他军中火铳火炮众多当可与卢象升部对阵。” 多铎说道:“卢象升部的火铳极为犀利,他们的火铳,射程远,威力大。特别是战阵森严,他们的火铳手可严阵待我勇士进入射程后再作战,我大清的强弓劲箭,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 众人都是一片沉就,良久,多尔衮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与卢象升所部作战,只能尽量避开其正面锋芒,攻掠其友军两翼。最后防效太祖高皇帝浑河之战,多用战车火炮,以十倍兵力源源不绝攻打,如此方有胜算。” 此时多尔衮自然不知道,定州之战的主力是刘衍率领的夏河寨新军,而是将目标直接都放在了卢象升的身上。 反正以后攻打卢象升部的主力不可能是他们,何乐而不为?八旗蒙古各旗主作为新附军炮灰,这等战略战 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有些犹豫,不过见多尔衮目光扫来,他还是起身赞同。 皇太极早抢得了八旗满洲的两黄旗,还让自己儿子豪格担任正蓝旗旗主之位,此时父子二人正领兵在山海关外牵制,并未入关。看入关的几个旗主都赞同自己的意见,多尔衮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最后看向扬武大将军岳托,问道:“扬武大将军意下如何?” 此时岳托身为扬武大将军,掌管入寇的清兵右翼兵马。不过数年前,因为在皇太极面前的骄慢无礼,岳托被夺去了贝勒之位,降为贝子,还罚银五千两。虽年前皇太极又恢复了他的贝勒之位,不过岳托还是稳重了许多,颇有喜怒不形于色的味道。 岳托虽然心中不悦,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缓缓说道:“奉命大将军所言极有道理,卢象升此人可谓为我大清国心腹之患,除去此人,宜早不宜晚,本大将军也是赞同的!” 十二月末,在真定府百姓的欢送下,卢象升领宣大、山东将士誓师南下,一万余将士浩浩荡荡,途经栾城,赵州,宁晋,隆平等地。所遇清兵,无不避其锋芒,沿途有攻掠城池的清军,同样在得到军情几日前主动退让闪开。卢象升、刘衍等部一路南行,沿途竟无一战,那些清军颇有望风而逃的味道。 眼见如此,刘衍心中却是涌起不安的感觉,那些清兵不会那么畏怯不堪战,多尔衮这个奴酋多半是在收拢兵力。 当日临近中午时分,一万多明军将士路过巨鹿县,巨鹿县城早被清兵烧光了,城池中空无一人,城桓残破无比。城内所有水井,也尽数被堵塞,根本不能歇息扎营。 卢象升闻言眉头紧锁,于是召集众人来到中军大帐内,在卢象升身旁,杨国柱、虎大威、张岩、刘衍等人聚成一堆,刘衍手中拿着一张简易的巨鹿周边地形图。 “巨鹿周边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如今敌情汹涌,督臣,杨军门、虎军门、张参将,我等要早做计议。” 杨国柱久经军伍,这些时日宣大军队又连战连捷,虽四面都有清兵,他神情并不紧张,只是沉吟道:“虏贼行军,疾如骤风急雨,料想这一、二日之内,他们便会合围上来,我等要选个好地势,以逸待劳,以免临敌措手不及。” 卢象升等人缓缓点头,虎大威之言,也说到刘衍的心里去,不愧是久经战阵的老军伍,一眼便想出最稳妥的方法,可见明军的将领并不都是酒囊饭袋,能战之将还是不少的。 很快,一万多明军将士便到达蒿水河边,果然河水宽阔,远远看去河面波涛汹涌。虽沿着河的两岸,都结有厚厚的冰层。不过河水中心,只有不断翻滚的冰凌,人马车辆都无法通行。 “便在此扎营。” 在卢象升的中军大帐内,刘衍与宣大众将聚在一起商议军务,此时众人相处日久,虽然刘衍官职很低,但势力在面前摆着,又有战功在手,众人也不将刘衍看成下级,一口一个刘将军的叫着。 由于刘衍在定州之战中立下头功,又有运粮之恩,在此时的宣大众将中,有着崇高的威望。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防守官,但所有人的,包括卢象升,杨国柱等人在内,都非常重视刘衍的意见。 刘衍认为,凡大军作战,不能光死守而不出击,可守可攻,方能最大打击敌方士气与锐气。 对这些火铳兵的防线,刘衍也有妙法,不是在营寨前方挖出一道深深壕沟围住自己,而是在前方六十步,刚好在自己火铳有效打击范围之内,敌方弓箭杀伤力之外,连挖几道深深的壕沟。 当然,每段壕沟之间,都会留出一道道十几步,二十几步的空位,方便清兵们的冲锋,也直接造成他们的冲锋兵力拥挤,己方也可利用有限的兵力,给敌人造成最大的火力杀伤。 这之间只架两门炮,移动方便,营内 “待奴兵每一波攻势气馁后,我宣大骑卒或是步卒,便从这些空隙出击,挫奴之气焰。” 说到这里,刘衍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此时众人看向刘衍,只觉得刘衍周身仿佛都在散发着浓浓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卢象升欣慰地看了刘衍一眼,刘衍的谋划可说尽善尽美,将己方的长处发挥到最高点。众人都深信,有刘衍部鸟铳手的协助,营寨的防守,可说是万无一失。 历史上在巨鹿围住卢象升的清兵有三万人,不知这次会来多少,刘衍心中也有寡不敌众的忧虑,以目前周边的态势来看,也只能指望高起潜所部了。 这种天大的功劳,这么巨大的诱惑,他应该会来吧? 刘衍心中如是说。 不过国战当头,又有一鼓而平奴贼的大好良机,高监军应该会抛弃二人之间的狭隙,率领关宁援军前来。想到这里,卢象升写了一封亲笔书信,派了几个护卫,骑坐快马,让军中赞画杨廷麟亲自前往任县,当面向高起潜求援。 仍是刘衍率部守营寨正面,宣府镇总兵杨国柱守左翼,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守右翼,刘衍麾下的虎尊炮不多,便全都留在了正面。 商议完毕,众人出了卢象升的中军大帐,这时刘衍营中的夜不收匆匆而来,刘衍接过情报看了看,将情报转于卢象升手中,卢象升看后哼道:“巨鹿北面,有奴正白旗大部逼来。东面有奴正红旗大部逼来,南面有奴镶蓝旗大部,又有余者奴旗、八旗蒙古诸旗。看来他们志在必得,要将我们宣大、山东军士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