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法正继续说,“他们既没有逃跑,又没有投诚,也不是因为得不到补充而减员,那么他们会去哪里呢?”
“恕在下直言,窃认为魏军在酝酿一场突袭。”当众人还在疑惑地交头接耳时,我凭着想要帮忙的心情淡定地说道。
“正是,臣也是这样想的。”法正对着神色迷茫的刘备说,“魏军应该是抽调部队打算暗中对我军发动偷袭。”
“那他们打算进攻哪里呢?”刘备问。
进攻哪儿,我有一些想法,比如守备空虚的定军山,部队不多的天荡山,还有从白水关到定军山的粮道……
“我们哪里防御薄弱,敌人就可能进攻哪里。”法正说。
大家都陷入了沉思,那么多人对同一个问题的思索简直有了形体,触手可及。
“我军兵力布置少的地方,这里算一个,白水关也算一个吧……我们难以面面俱到,必须摸清敌人的动向啊。”刘备说。
“是的,”法正说,“我建议派出三支小队,一支沿着汉水上游侦查,一支去往阳平关,另一支去往汉中城进行火力侦查。同时把两山平原的少许部队调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好,就按孝直说的办吧——”刘备颔首道。
“大本营的后方是否有必要检查一下?”我提议道,“以在下愚见,敌人可能从定军山后面绕过来。”
众人注视着我,似乎觉得我的发言有点唐突,好像我是一个骄傲蛮横的鞑虏人,说了一句他们听不懂的方言。想来也是,以我的职位本不该在这场会议上发言。但是为了云禄,有时候不能在意许多。
“嗯……”法正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确实,这对魏军来说并不难。定军山的斜后方有一片平原,那附近也有必要搜索一下。”
刘备采纳了我们的建议,很快下达了部署。由于魏军的攻势减弱,云禄不再负责护送运输队,而是被派往阳平关,执行这最危险的侦查任务。虽然这表明了蜀军对她的认可和信任,但我有些不满——这才是我要在意的事——因为它威胁云禄的安全。我对安排提出了异议,我想着我们并非你们内部成员,只是帮手,不能让云禄涉险,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只好带云禄走。
刘备同意了,转而派我们前往定军山后方侦查。这个地方之所以有一片平原,是因为这里有一条名为“养家河”的河流冲积形成。这条河位于定军山东面,从西南流向东北,注入汉江。
我们沿着养家河朝下游进发,沿途侦查。接近它与汉水的交汇处时,遇到了一个小镇。这个地方离汉中城比较近了,过了汉江走个十几里就到了。可我们沿途竟然没有遭遇一个魏国士兵,没有遇到一丝抵抗,这令我感到诧异。按理来说,这样的村镇总会有军队驻守,周边也会有游击和侦查部队。莫非这地方反对曹操?或是它太默默无闻以至于没有得到重视?抑或是居民已经被迁走了?
天空跟前段时间一样阴沉沉的,下着小雨。我们这支部队的主帅是赵云,云禄是他的副手。我低空飞行,跟随他们。小玉变成一只小狐狸待在我的肩膀上。
这只小狐狸行动敏捷,能够对话,声音像婴儿那样稚嫩尖细,但它的思维跟少女模样的小玉没有区别,因此你就能听到一个婴儿是怎么埋怨、怎么撒娇、怎么大吵大闹的……它尾梢和耳尖有着标志性的白毛,小小的爪子能分开独立活动,还挺新奇。
我们部队的所有人都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尽管如此连日冒雨也让一些士兵感冒生病。我浑身湿透,冷雨顺着脖子直往下流。小狐狸躲在斗笠下面,尽可能把身子缩小,也不能阻止毛发淋湿。
镇郊空荡荡的田里有个人,也是一身蓑笠。赵云在他身边勒马停下来,问道:“足下,这个镇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回答:“叫温泉镇。”
“镇上可有人?”
“有的,大人。”
赵云率领部队继续前进,临走时云禄深深地、疑惑地看了那人一眼。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只是因为天生的矜持而没有问出口:这个百姓在这里做什么呢?务农?他手上并没有农具,而且田里的庄稼不知什么原因无人照料,现在已经烂在地里,我看见了小麦的残茎和发黄的瓜苗……我跟随部队离去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就那样站在雨中,好像……怎么说……专门在等我们。
没多久我们进入了温泉镇,这里并没有值得让我们警惕的东西,没有敌人也没有强盗,街上冷冷清清。我听见赵云派人去镇上打听有没有郎中,他带大部队来到镇中心,似乎要跟镇长见面。这个镇不大,我在空中并未发现衙门,也没有任何人出来迎接,这时刚才派出去的人回报说找到药店了。
我们来到旁边一条街,我降落下来,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大宅子门前。门口有几个穿蓑笠的人,手持长枪不让我们进去。
“可否让我们在这里问诊?”赵云说,“我会付钱的。”
那几个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态度可谓不大友好。
言语拉扯的时候,一群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个人微笑地对我们说:“各位军爷,有何贵干哪?”
“打扰了,”赵云说,“听说这里是药店,我有一些弟兄染上了风寒,能否给他们开点药,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啊,没问题,请进。”
赵云给大部队安排好了侦查和驻守的任务后,便带着那几个感冒的士兵进入了这个院子。周围有一大群穿蓑笠的人跟着我们,个个阴沉地闭着嘴。赵云问:“这些是什么人?”他们回答:“是大夫的学徒。”我感到颇为蹊跷,什么时候学医的人这么多了?这又不是御医院。而且这些人身上明显散发着不善的气息……
厢房里摆着几排病榻,上面躺着病人。他们带士兵去隔壁房间治疗时,我窥见那房里有许多药材、药箱、绷带、棉签等医用器械,都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墙角或架子上。这不禁让我想象其它房间里有什么,难道都是药用品?不然怎么会占用这么大的土地呢?话说回来,什么医生能够使用这么大的宅子呢?我们那边的郎中一般只有一个临街的小铺面。
大夫开了药后,我们便离开了这里。赵云命我们在镇上停留一晚,他要打探清楚周边的情况再做决断,我很赞同他的观点,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皮肤就有一种被针扎的感觉,心里忐忑不安,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潜伏在四周。
大军就地扎营,由于镇上客房不足,空地也不够,部分人只好借宿百姓家。此时镇长带着几个人来了,邀请赵云留宿,赵云让云禄和我跟他一起走。
“这里的老百姓是不是害怕我们?”赵云看着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便问道,“请告诉他们不要怕,我们的军队秋毫无犯。”
“啊,不是的,”镇长笑着说,“大伙儿都忙着去秋收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哦,是吗?”
“是啊,最近老是下雨,不加紧点儿不行啊。”
这分明是一个谎言,除非这里的人跑到几里外种地。为什么要撒谎?在那伪善的面容背后隐藏着什么?这时候该做什么?我选择不动声色,静观其变……你们最好有实力为你们的谎言负责,不然你们就要为你们的有眼无珠付出代价了。
“这镇上可有马厩?”赵云问。
“马厩没有,”镇长摇了摇头,“本镇没有畜牧业,大人看到了,我们这里一个畜牲也没有,就没有盖马厩。”
“那有没有草料可以给我们一些呢?我们好照顾一下马匹……”
“啊,我们没有草料,不好意思,我们都不养马,没备那些玩意……不过各位大人和军爷们的招待是不会少的,尽管放心,不必客气……”
走到半路,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站在路边,直勾勾地盯着云禄。她朝云禄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嘶哑刺耳的嗓音说话了:
“走……走……”
我们都停了下来,疑惑地注视着她。云禄站在那里,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走……走……”老婆婆用浑浊的双眼盯着云禄,重复了一遍。
“大娘,别打扰这些老爷,”镇长旁边几个人走了过来,试图掰开老婆婆的手,她的手像鹰爪一样死死地抓着云禄,云禄好像有些疼了,“走吧,走吧,回家了——”
老婆婆被他们带走了,消失在街角。
“这是……?”赵云疑惑地说。
“噢,这是镇上一个疯婆子,”镇长笑着说,“一见到生人就这么做,不用在意。”
“你没事吧?”我低声问妹妹。
“没事……”云禄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注视着老婆婆消失的地方,目光久久不能挪开。
我们来到了镇长家,这是一间小屋,里面有五个男子,经介绍是镇长的儿子,每个人都穿戴着雨具,还在滴水。我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显然他们的年龄相差巨大,有一个人看上去跟镇长一样老,除非是义子,不然不是人生的。
他们邀请我们用餐,只见屋中间用一个小火坑煮着一口铁桶,里面是清淡的稀饭,他们围在火坑旁,每人手里拿着一个小铁盒,也递给我们三个铁盒。我看见屋内过道尽头有一个炉灶,但好像很久没有揭锅,显得很冷清。
为什么他们不在灶台上煮饭呢?这些铁盒……以我的经验来讲,并不是寻常百姓家里所有……这些人身份很可疑,我暗中绷紧了神经。
我凑到赵云耳边,小声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赵云和云禄跟着我来到屋外,镇长一家人阴沉地注视着我们。我找了个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压低声音说道:
“将军,这里恐怕有诈。”
“嗯,我也感觉很不对劲。”云禄点头道。
“哦,你有什么看法?”赵云低声问。
“在我们老家,”我低沉平稳地说,“有一种强盗会假扮成普通人,开设旅店或酒馆,给客人下迷药,然后把他们杀了。这个地方气氛十分诡异,感觉就像那种强盗伪装的,干的就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难道这整个镇子都被强盗控制了?”赵云有点难以置信地说,“这里的居民莫非都遇害了?”
“很有可能。”我严肃地颔首道。云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可否让我现在去周边调查一下?”我低声说,“恕我冒昧,此地不宜久留,及早离开为妙。”
赵云沉默了片刻,然后沉着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去吧,我会布置好警戒,让弟兄们在周边巡察。”
“我跟你一起。”云禄直视着我说。
我点点头,拉着云禄的手快步走到街上,然后抱着她飞上天空。雨水拍打在我们脸上,我尽量护着妹妹的头,让她的脸埋在我的胸口。小狐狸揪着我的头发,稳住自己的身体。
我向北飞至汉江,扫视着下方。云禄扭头跟我一起搜寻。她突然指着一个地方叫道:“看那儿——”
我循着她手指方向看去,一开始以为什么也没有,后来才发现有一支隐蔽的魏军部队,人马都披着稻草,跟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他们周围停放着许多车辆,上面也盖着草席,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支部队在这里做什么呢?为什么要隐蔽?按理说这里是魏军的后方,他们在躲避谁,什么任务能让他们保持这种警惕?难道在我们来的路上有什么他们能看到的威胁,而我们没发现?事情愈发诡异了……
“娥梅,我想在这里等一会儿,看看他们有什么动静,你们不如……”
我用的商量的语气,因为我不知道要等多久,不希望她和小玉陪我淋雨。
“我陪你。”云禄不假思索地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下方,但脸颊有点红,似乎是联想到这种公主抱的姿势还要维持好久。我仿佛听见一声婴儿的叹息。
我们在雨落的空中滞留了几个小时,底下的魏军一动不动,真有你的。我无法继续停留下去,因我的飞行术有时间限制,每次飞行一定时间后必须落地休息足够的时间,让真气恢复。在被小玉吸走精气之前这种限制比较小,而今就没有那么便利了。加上天色已晚,我担心不安全,便带着两个女孩飞回温泉镇。
我在郊外降落下来,实在飞不动了。云禄关心地看着我说:“你没事吧,累了吗?对不起啊,是不是我太重了……”
“不,何故这样说?”我有点诧异地扬起眉毛,“你一点也不重,是我的能力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看她还是有点失落,我继续安慰道,“真的,你体重轻盈,抱起来……嗯……心旷神怡。”
“是吗……”云禄转过身微微低下头,“那,那我们快走吧,不然要着凉了……”
我们走了一段路,来到了镇子入口,这时暮色四合,四周都快看不清了。云禄突然叫了一声:“哎哟——”
“怎么了?”我连忙问
她打了一个踉跄,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地面。我也低头看去,不禁心头一紧:一具尸体躺在地上。小狐狸尖叫了一声。
等我们弯下腰看得更仔细时,云禄捂住了嘴:这具尸体是稍早我们遇到的那个老婆婆,她睁着空洞、混浊的双眼,胸口只有一丝殷红,应该是被雨水冲掉了许多。
我和云禄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的是惊恐,而我的——至少我认为——是下定决心的眼神。
“事态明显,这个镇子有危险,赶紧向赵将军汇报吧!”
云禄顺从地点点头。
我们一路跑到镇长家,闯了进去,只见赵云盘腿坐在炕上,长枪横放在大腿上,闭着眼睛,神色平静如水,姿态威严雄壮。镇长和他的五个儿子也在屋里,其本人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个煮粥的桶好像没有动,还是跟原来一样满。所有人沉默不语,气氛十分压抑。赵云在这种场合还能闭目养神,令我由衷敬佩。
我们还没开口,赵云便睁开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跟其他人一起注视着我们。我招呼他出来,把见到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小声讲了一遍。他神色一变,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随即回到屋内说:“多谢招待,我们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哎,吃了饭再走啊!”
赵云没有理他,转身出来,大步流星往前走,我和云禄紧随其后。他边走边吩咐云禄召集部队,然后命我在上空巡查,有任何情况便向他报告。
“好。”
我刚要起飞便掉了下来,脚下一个趔趄,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飞不动了。这时,一股暖流从我脖子那里进来,慢慢传遍全身。我扭头看着自己的肩膀,小狐狸一只前爪好像放在我的脖子上,用充满童稚的嗓音说:
“给你输点气吧,下次你要还给我哦!”
“还给……?”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温和地说,“噢,好的,只要我身体允许,你尽管取用。”
“唔唔唔……”
她似乎发出了难为情的声音,爪子扎痛了我的肉。我没有多想,凭借着这股新注入的真气飞上天空,雨快停了,但今夜没有月亮,星光黯淡,黑云翻滚。整个小镇一片漆黑,唯有营地有亮光。我注视着云禄进入营地,随后士兵们行动起来,收拾行囊、排队点名……
有人来到街道尽头的一间棚屋前叫着“小胖,集合了”,但无人回应。那人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反应,便推开门走进去。几秒钟后,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一边往回跑一边发出诡异的尖叫:
“啊啊——不——不好了——”
赵云也来到了镇中央的营地,他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那个跑回来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们死了!尸体在床上!”
这时,其它地方也相继传来骚动,那是去往各处召集同伴的士兵。有的人疯狂大喊,有的则是一声惨叫后就没有动静了。
下一刻,骇人的一幕出现了:街道两旁突然涌出了许多人,那些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里面的人蜂拥而出,你根本想象不到,那场景就像某种恶心的小昆虫原本生活在巢穴里,巢穴的入口只是地上一个小小的洞眼,你以为里面没多大空间,谁知当你捣毁它们老窝时,那些虫子就像潮水一般涌出来。
小镇各处亮起了火把,借着火光我看清了这些所谓小镇居民们的装扮,他们脱去了雨衣,露出了统一的制服,那不是盗匪,而是魏军的装束!我放开嗓子大吼,声音在雨夜里回荡:
“是魏军——这是魏军的陷阱!”
我应该早点想到的,那支隐蔽的魏军部队在躲什么呢?没有其它可能,只能是我们。为什么当时我不能意识到这一点呢?我先入为主,思维僵化了……那支部队一定是运输车队,在得到了这里人的通知后为了不暴露而选择就地隐蔽。
许多人抬起头,脸上尽是困惑的表情,可能既没找到声音的来源,也不明白话里的含义。
赵云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举起枪挥了挥,那意思是:带路。
我压下内心的自责,迅速俯冲下来,从营地的一个支架上夺走一个燃着松明的火把,然后飞到比之前还高的地方,专注、冷静而高效地扫视着整个镇子,寻找一条合适的出路。大街小巷的魏军都开始向中央靠拢,宛如一整个社群的蚂蚁包围了一块蜜糖。
找到了。无数条无形的线浮现在我的眼前,每一条线代表一个通往外部的路线,从我们所在的位置向四面八方生发出去。这复杂的路线图很快开始简化,那些错误的、低效的路线依次从我眼前淡化消失,最后只剩下一条格外清晰鲜明地留在那里,宛如被强光刺激在眼球上烙下的幻觉。
我默默忍受着飞焰的炙烤,举着火把,沿着跟无形的线重合的街道向前飞去,火苗噼啪作响。我把小狐狸塞进脖子后面的衣服里,问了句:“好了吗,别掉下去——”稚嫩的声音“嗯”了一声,小爪子抓紧了我的头发。下面的部队在赵云和云禄的带领下跟着我移动,很快就遭遇了敌军。“不要恋战,全速前进!”赵云高喊。
激烈的巷战爆发了。赵云的长枪舞成了一片银光,这有点奇怪,我看云禄的动作不比他慢,但没有谁的武器像他那样反射着荧光。是他保养得好,上的蜡多吗?
即使抛开这点不谈,他奋战的身姿也注定深深烙印于在场每个人眼中。他像猎豹般矫捷、像猿猴般机敏、像鹰隼般迅猛,他长枪覆盖范围是一片无人可以进入的死域,雨水像被雨伞甩出去一样在他周围飞扬。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打头阵,那么我还不至于同情他的敌人,但事实是有两个。他跟云禄两人在不算宽敞的街道上的协同作战配合得天衣无缝、令人赏心悦目,就像两枚卡合在一起的齿轮那样互相推动、互相促进。我突然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像灌溉水车里的分流器,水流遇到它们便一分为二,转向不同的方向。
你看他们迎着蜂拥而来的魏军不就像迎着水流的分流器吗?只不过水会流走,但尸体堆在那儿不会动。
说实话我有点羡慕赵云,他能跟云禄配合得这么好,是因为他们二人的武艺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从而形成了共鸣。我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认出了他的流派,他师父是集大成者,而他应该是合派枪法。这是兼蓄了沙派与石派优点的大家枪法,沙派擅移行,石派擅抖腕,赵云表现出的技击特点兼而有之,那把荧光闪烁的枪长度介于长枪和短枪之间也证实了这点。
我和云禄的枪法是我们祖传的马家枪法,融合了一定的棍法,不仅重视枪头的扎刺,也重视枪身的运用。不过由于云禄是女孩,父亲教她的时候给她加入了部分峨眉技法,这是一个以巧取胜的流派,或许如此跟合派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人因而合作愉快吧。
我抬眼望去,前方的路几乎被人海堵塞,我晃了晃火把,示意他们在路口右转,这是我事先已经计算好的,再绕几个弯就可以出去了。
赵云和云禄在岔路口阻挡敌人,让大部队先通过。这时队尾传来一声呐喊,我扭头看去,只见几个士兵掉队了,跟敌人发生了缠斗,很快接连遭到屠戮。其中有个人好像受了伤站不起来,另一个人似乎在救他。他一边大喊大叫一边胡乱挥舞手中的刀,护着那个倒地的同伴不让敌人靠近,拼命拽着他后退。
但敌人太多了,他完全抵挡不住。眼看他们就要惨遭杀害,云禄闪电般冲过来,长枪一伸,刚好架住了挥下来的三、四把弯刀,迸发出锵越的声音。她一压枪根、猛地一挑,把那些刀都挑到了空中,然后枪身一扫,“喝”的一声打在敌人胸口,数人被击飞,撞到房屋上,击打的地方出现了一团雨雾。
这个时候就别管了……我刚这么想,又是一道电光闪过,赵云出现在云禄背后,横枪拦住了另一个方向的攻击,这里是云禄的死角。但是由于他来得太仓促,稍微产生了一些误判,导致被敌人用刀剑伤到了左臂,我看见他肘部的衣服破了。他挥枪猛然推开敌人的武器,紧接着下蹲、双手握着长枪划圆,力道之大使枪身弯曲。他用出了纯熟的半圈半裹的手法,挑打敌人的下盘,长枪在他手中宛如蛇一样灵活刁钻,甚至产生了幻影,然后就看到魏军士卒纷纷像木偶一样滑稽地倒在地上。
“将军!”云禄扭过头,惊讶地看着他。
“没事,你去前面,我来断后!”赵云说。
云禄救出了幸存的士兵,让他们加入了队伍,然后转过拐角,往大部队前面赶去。
赵云跟着部队后退,来到岔路口,敌人涌了过来。他摆开架势,横枪呼号:“吾乃常山赵子龙,敌军尽管放马过来!”
这声音我在天上听得一清二楚,像轰雷一样惊心动魄,充满威慑力。一大批敌人在他前方十米处停下了脚步,逡巡着不敢向前,人群密密麻麻。赵云稳稳地端着枪,与他们对峙着。我为了引路不得不去队伍前方,很快就被房子挡住,看不见他了,但我不是很担心。我挥动火把,指引着云禄,她率领着大部队一路披荆斩棘,终于杀出重围,离开了街道,来到了镇子外面,渐渐摆脱了敌人。
这外面荒郊野岭,一片苍茫,什么也看不见,也就没有了指路的意义。我降落在云禄身边,避免无谓地消耗真气。我们摸黑走了一段路,本来逐渐远去的嘈杂声突然又在后方响了起来。
只见一个黑影在原野上一马当先地疾跑而来,身后是大批追兵,数量远超我们,如果不是那杆微微发光的枪,我认不出是赵云。云禄立刻翻身上马,随即牵过另一匹马的缰绳,大喊了一声“驾”,朝着赵云策马疾驱。
他们俩汇合后,赵云纵身一跃,骑上了另一匹马,两人调转马头,奔驰回来。赵云高喊:“跑起来,全军前进!”
敌人穷追不舍,我们辨认不清方向,只能哪里有路往哪里跑。过了一会儿,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月亮从云后露出了半张脸,我们总算能看清周围的环境。只见前方有个地带反射着月光,是一条河,毫无疑问,我们来到了养家河边,看来我们的方向错误地偏向了北边,而且仓促间也没有听到那潺潺的流水声。
眼下再想往西边跑已经来不及了,河道从西南边延伸过来,而魏军正从南边包围过来。这条河段没有渡口,赵云策马找了两遍,证明我的观察没有错。也就是说,我们可能要重温当年淮阴侯韩信的经历,但结果想必会大相径庭。
我判断我们绝无背水一战的能力,便赶到云禄身边,低声说:“走,我带你飞过去。”
云禄勒马眺望着远处弧形展开的敌军,神色严峻而紧张。“什么?”她飞快而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显然没留意我说的话。
“跟我走。”我抓住了她的手。
“去哪儿?”
“我带你飞过去。”
“那其他人怎么办?”
“不管了。”
一缕清辉映照出她瞳孔里的震惊与慌张。我镇定地直视着她的双眸。
几分钟后,包围网就会缩小到我们面前,到时失去了狭窄的有利地形,还要照顾一支部队,跟巷战的情况截然不同,楚霸王再世也无能为力。我们的部队明显产生了动摇,空气中弥漫着恐惧而绝望的氛围,士兵们聚拢在一起,在河边这样做简直无异于一群待宰的羔羊。连赵云也只是在前面徘徊,好像陷入束手无策的境地了。
“怎么能这样?”云禄的脸紧绷起来,显然进退维谷而又不知所措,内心充满煎熬。
“娥梅!”我攥紧她的手,离她更进一步,差点忍不住要叫她“妹妹”,“我不能让你遇到危险,如果你下定不了决心,就听我的吧!”我没有立刻强行采取行动,是为了践行之前我对她的承诺,尊重她的合理想法……如果她能找到对策的话。
云禄的视线在我和逐渐缩小的包围圈之间来回移动,随后她扭头注视着身后的河流,用急切而自责的语气说:“要是能把河水阻断……要是我能把河水分开……啊,我要是学了斥力就好了,为什么我会先学引力呢?”
“就算你先学了斥力也无法轻易做到分开这么大的水流,”小狐狸在我肩上说,“这需要相当庞大的真气呢!”
“你帮帮我,小玉,”云禄恳求道,“我想拯救这支部队,你一定有办法让我们所有人逃脱困境,对不对?”
“有是有,不过我不想为一群凡人耗费我的精力呐。”小狐狸用天真可爱的婴儿腔调说着冷漠无情的话语,“你别管这些人了,就算他们全死了,相比之前你们在战斗中杀死的人,那也不过九牛一毛啊。赶紧跟马铁走吧!”
这个想法跟我不太一样。我是理性计算后做出最符合逻辑的选择。小玉这个,虽然是事实,但……嗯,我也不是不能领会她的精神。”
“拜托你了,小玉,”云禄再三请求道,“如果你教我的武功不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那有什么意义呢?这是一个实践的好机会啊,不是吗?帮帮我吧,这也是为了以后保护好松铭兄呀!”
“唔唔……”听声音就知道小玉动摇了。她犹豫的时候,我们都被一阵响动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只见魏军呐喊着发起了冲锋。那声势,即使是我这个随时能撤离的人听了都有点动摇,更何况那些自认为走投无路的人,我们的士兵们好像都吓得发抖,拿不稳武器了。
赵云在前面横枪勒马,高喊一声:“列阵!”
部队得益于平日训练有素,这种情况下仍能迅速一字展开,列成前后错开的几排,武器对准了敌人。他们虽然在发抖,但主帅身先士卒或许给了他们勇气。
“小玉!”云禄催促道。
“啊啊……好吧!”小狐狸终于做出了决定,尖声说道,“那就看看你这段时间学得怎么样吧!你就按我平时教你的来,必要时候我会协助你!”
“可是我学的是引力啊,引力怎么——”
“你知道的,水既是一种阻拦,也是一种武器,只要用它淹没敌人——”
“嗯,可是我只能让它靠近我,怎么淹没敌人呢?”
“我来吧,”我有了主意,脑海里描绘出一幅高高的海浪,“我把你带到天上,如果你能把水吸引过来就能让它们落到敌人头上。”
云禄眼睛一亮,对我露出惊喜的表情。
“对啊,我想象出那个画面了,还可以这样,你好聪明啊!”
“那来吧——你怎样方便?”
“竖着抱,不要横着——”
我揽着她的腰,她一只手搂着我的脖子,我们又一次飞上了夜空。底下传来惊叫:“副将跑了——”
这叫声随即淹没在一片喊杀声中,魏军冲到了眼前,双方短兵相接,顿时爆发出激烈的冲突,我瞥见一道银光冲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
云禄神色焦急。我飞到河川上方,问道:“这里可以吗?”
“嗯,可以了——”
“等等——”
小狐狸一声尖叫,从我肩上蹦了下去,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噗的一声,狐狸变成了少女,漂浮在我们面前,紫绡裙被风吹得紧贴身体,透出曼妙的曲线。
“我来给你传点真气,不然你控制不了这么重的物体!”小玉跟云禄面对面地说话。
“噢,好……”
她一只手捧着云禄的脸,把自己的脸凑了上去。云禄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吃惊。
“你,你这是做什么?”她急忙别过脸,躲开小玉的嘴唇,害羞地叫道。
“我要用嘴给你传气啊——”
“为什么啊——”
“身体交合是最高效的方法,我要传给你的气比较多,若用其它方法可要等上不少时间哦——”
“那,那也不能用嘴吧——”云禄羞涩地说。
“同性间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个,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小玉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似乎觉得她有点奇怪,仿佛提出这个要求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对方,“这比异性间差远了,不信你问他——”
小玉甩了个脸色给我,好像在说我懂得很多。云禄立刻向我投来埋怨的视线。我脸色阴沉地注视着小玉。
“好啦,快点儿吧,你不是赶时间吗?马铁做得比你还多呢,你怕什么……啊,难道你要用更直接的方法?”小玉突然面露惊恐,“不,不行,我可没在空中尝试过啊,太,太丢人了……”
“你在想什么啊!”云禄挥舞着拳头叫道,在昏暗中也能看出她羞得满脸通红,“我只是……只是……”
我可以理解,在我们的家乡对待身体接触是相当保守的,尤其是女性。我们从小受到的传统教育,让我们形成了这样根深蒂固的观念:与陌生人有染是不洁的,而与同性有染更是一种可鄙的亵渎。
“能不能用刚才给我的那种方法?”我替妹妹解围道,“用手……”
“外部的接触叫做推气,”小玉说,“推气是一种低效的输气手段,如果你非要那样也行,不过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吧。”
“这么久吗?”
“是啊,要输的气还挺多。”
不需要一个小时战斗就会结束,蜀军必然会全军覆没。云禄蹙着眉头,眼睛不停地眨动,看样子心烦意乱。我低声劝慰道:
“那就忍一下吧,娥梅,很快的,一下就好。”
“你试过了?”云禄登时眯起眼睛,语气里透出危险的不祥。
“我……唔……咳……”
云禄闹别扭似地撅起嘴,犹豫了一会儿。这期间下面的战况愈加惨烈,蜀军已经被逼到岸边,好几个人落水了。那银色的闪光在魏军中左突右冲、所向披靡,他自己突围是丝毫没有问题的,但他救不了他的士兵。
这景象似乎让云禄最终下定了决心。“好吧,那来吧……”她说。
小玉再次捧起她的脸,跟她接吻起来,动作丝毫不带犹豫,没有一点情调。云禄的身体绷紧了,变僵硬了,我抱着她所以感受得很清楚。
“张嘴。”小玉轻声说,两个女孩的额头几乎挨在一起。
云禄颤抖地轻启朱唇,小玉把舌头伸了进去,后者发出“唔呵”的呻吟,闭上了眼睛。
明明下面杀声震天,我却觉得两个女孩接吻的声音格外清晰。云禄受到小玉的引导,好像有了回应,两人的舌头缠绕在一起。我第一次见到女性之间做这种事,感觉透着一股莫名的妖艳和淫靡……我摇了摇头,赶走脑子里的邪念。
所幸这个行为确实很快就结束了,两人分开时嘴巴还连着一条黏丝。
“好了,”小玉拨开脸上的头发,平静地说,“你是不是感觉很有活力?”
云禄好像出神地舔了舔嘴唇,带着点茫然的神情说:“嗯……似乎……真的有什么进入了我的身体……感觉身体好充盈啊……”
“现在来吧,”小玉让开身位,说道,“就照平时那样来,你可以的!”
云禄点点头,再次闭上了眼睛。这次跟刚才截然不同,这次她周身散发出聚精会神的气势。有什么东西来了。
“好……很好……保持……继续……”小玉很有耐心地说话,宛如一位谆谆善诱的老师,想不到她教学教得有模有样。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我看不到的事物,那是发生在云禄身上的变化,我虽隐约感觉到,却不明所以。
“好……现在试着把力用出来……来……”
云禄睁开眼睛,那只空着的手掌心对着下方的河流,当她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有着不同寻常的威严:“万象天引!”
河面上涌起了一个包,好像水下有个球要浮出水面,却又无法挣脱水的束缚。水流变得紊乱了。
“不对,”小玉立刻说,“你没有运好气,重新来!”
“我运了——”云禄用吃力的声音说,她的手微微颤抖,好像正抓着一件无形的重物,“我用了——最大的劲——”
“不对!”小玉说,过腰的长发在夜风中大大地散开,凌乱中透出一股霸气,真有种仙尊的超凡气魄,“我给你的气可以把这整条河举起来,怎么可能才这样,重新运气,来!”
云禄逸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涨起的水面立刻下降,形成一个小漩涡,旋即消失不见,水面恢复了原样。
“来,”小玉看着她,耐心地指导道,“虚领顶劲……中正安舒……让气息在体内旋转……”
云禄第三次闭上了眼睛。下方突然传来惨叫,一排蜀军士兵掉进了河里,扑腾挣扎,场面混乱而又凄惨。我看见赵云被十几个人围攻,一片刀光剑影。纵使他再怎么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他逐渐退到岸边,眼看无路可逃。
正当我心里产生了一秒钟的犹豫——要不要去救他——的时候,他侧身闪开刺过来的一把枪,然后顺势侧滑步转身,身体转了一周。与此同时,他双手举起来转动长枪,转出了快速的棍花,一片残影掠过。当他身体转回来面对那些敌人时,他刚好把棍花收到左腰,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节奏与角度上,摆出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点匪夷所思,他的身上突然冒出来一团雾气,这雾气幻化成一个具体的形体,好像一条龙的上半身,在他后方张牙舞爪。
这整个过程在我眼中好像慢动作一样,实际经过的时间不超过一拍心跳。紧接着,赵云怒吼一声,把长枪从腰侧猛地向右前方横扫,他身后那条若隐若现的龙与他动作同步地向前俯冲,露出满口锋利的牙齿,隐约发出高亢的咆哮。龙所到之处,敌兵好像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冲击,像被风吹倒的枯草一样成片倒下。
云禄的身体抽动了一下。
“专心!”小玉严厉地说,“放松……内心要平静……不要急,你可以的……”
说完,她又向下瞟了一眼赵云,脸上的表情深不可测。
我颇为好奇,赵云刚刚那招的效果好像我精气郁结时发出的冲击波。我有点想问小玉,但她们都全神贯注,不方便打扰,我便把疑问留在了心里。
云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我感到她身体逐渐发热。怎么回事,她发烧了吗?
“加速旋转……”小玉说,显然一直有个东西在两个女孩之间是共识而我一无所知,“快点……再快点……还要快,直到把旋转变成往复的直线运动!”
“旋转……怎么变成直线?”云禄闭着眼睛大喊,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她的身体越来越烫,我不禁紧张起来。
“小玉,她身体好热,这——”
“正常现象,不要说话!”小玉举起一只手,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云禄,“旋转够快就是直线,你只要加速就行,加速!”她坚决地说。
云禄咬紧了牙关,浑身散发出的热力快把我前面的衣服烤干了,丝丝缕缕的蒸汽不断从我们身上冒出来。这时她的身体突然往下出溜了一下,我连忙把她抱紧。
她好像变重了?不是我的错觉,真的变重了,而且还在持续缓慢地增加重量。为什么我知道?因为我的飞行能力快到极限了,每一点额外的负荷都是雪上加霜。小玉传给我的真气前面带路逃跑的时候已经用得所剩无几,我默默地憋着一口气,运起全部的真气努力支撑。
“好,”小玉说,“现在把力用出来!”
云禄“刷”的睁开那双美丽的杏眼,伸出手掌对着河流呐喊道:“万象天引!”
这次可就不是一个皮球要浮出水面,而是一个庞然大物,水底下仿佛有一个巨型生物即将跃出水面。水面越涨越高,反而不像有东西要出来,而变得像一股巨浪。老黄曾经跟我讲他在西域的见闻,说西方也有大湖,有一次他在大湖上航行,碰到了像一堵墙一样高的海浪。现在可以说这个情景在我眼前重现了吧。
底下的士兵纷纷停止了打斗,目光都被这股巨浪吸引了。
云禄变得越来越重,好像一个秤砣直往下坠。撑住,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我在心里说。可是我的气快供应不上了,怎么办?
冷静。假如小玉的气都是从我这里吸取的,而云禄的气都是小玉给的,那么我的气应该比她们都多,应该远没有耗尽。只是我没有把它们调度出来,就像刚才小玉说的。只需要用一点诀窍,把它们激发出来……
虚领顶劲……放松……运气……旋转……我听说有一种内家武功就是这样修炼心法,当初我跟法藏学飞行和隐身术时,他教我练过这样的基本功。当初师父没有讲这些口诀,而是通过推气的方式控制我体内的气流,让我自行感受应该怎样运气,我感受了一遍后就模仿他的方式自己运气,后面就学会了。
此刻我忽然有了种开窍的感觉,好像原本分裂的拼图全都正确地衔接在了一起,首尾贯通,放出金光。充沛的真气像淋漓的大汗一样从我身体的每个角落冒出来,只不过汗是向外的,而真气是向内的,在血管里涌动。
“什么时候要移动跟我说!”我控制着重新变得轻松自如的身体,叫道。
“升高点!”云禄大声说。
“好——”
我蹿升到将近三十米高的敌方,那巨浪随着我们一起升高,卷着浪花;下游的河水开始倒流,在浪涌起的地方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下方的士兵开始远离岸边,一张张脸都写满惊恐。
云禄一只手掌始终对着翻滚的浪头,好像在隔空操纵着它,五只好看的手指像爪子一样弯曲着,她汗如雨下,虽然身上比之前更热,但反而把我的衣服重新沾湿,她盔甲上面的布料也都湿湿地粘在身上。
“可以过去了!”云禄高喊道。
“好——”
我稳妥地抱着她,向着魏军阵地倾身飞去,小玉徐徐飞在我们身边。那股巨浪,一如我在头脑中描绘的样子,追随着我们移动了过来,好像河流举起了一只大手要拍打岸上的人。
下方的士兵开始逃跑,不论敌我。魏军作鸟兽散,但这个地方并不够开阔,他们溃逃的过程中乱成一锅粥,有许多人被推倒了,还没被河水淹没就已经淹没在同伴的脚下。
呐喊、惨叫直冲云霄,我看到蜀军在最后面,反而已经全部散开了,便对云禄说:“差不多了,准备好了吗?”
“好了——但是我怕伤到自己人——”云禄大喊。
“用甩劲!甩出去!”
云禄立刻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来了——”我大声说,随后抱着云禄向左一扭,浪涛随即往左边倾斜。在它塌下去之前,我迅猛地向右转了一大圈,云禄发出了拼尽全力的怒吼,手臂以一个夸张的弯曲角度用力往前一挥,带动了那股巨浪:“喝啊啊啊啊——”
惊涛骇浪从我们眼前扑过去,裹挟的狂风吹得我们透心凉。那一瞬间,我深刻地体会到自身是多么渺小,在自然之力面前,人类的踌躇满志显得那样可笑而不堪一击。我清楚地看到巨浪落到地上,冲走那些士兵就像我给花草浇水时冲走蚂蚁一样。浪涛拍打着地面,那些岩石、树木、战马……平时看上去颇为可靠的东西,都像齑粉一样被碾碎,转眼间消失不见。
地上可谓水漫金山,一下子变成了一片沼泽,大水向着四面八方漫延,逐渐停了下来。大水过后地上一切都荡然无存。幸存者都远远地躲在两侧的岸边,不过他们也湿透了。现场好像又下了一场倾盆大雨,空气中到处是水汽,月亮看起来雾蒙蒙的。
云禄大口大口地喘气,用手背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成,成功了吗?”她说。
“嗯,做得好!”小玉俯瞰着地面的情景,满意地颔首道,好像这只是师父对徒儿作业的例行检查,“你终于掌握了引力了,云禄妹妹。而且刚才那个旋转,我没有教你,你无师自通啊,太好了!”
云禄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
她的体重和体温都恢复原样了。当然我的消耗也很大,现在再怎么压榨也榨不出更多的真气了,有一种内脏衰竭的感觉。我们和小玉降落在空地上,刚把云禄放下来,她就身子一软,扑倒在我怀里。
“怎么了?”我关切地问。
“没力了……站不稳……能不能让我……”云禄气若游丝地说。
“好。”我明白她的意思,温柔地把她横抱起来,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满含疼爱。
“呀,脏兮兮的……”小玉看了眼地面,噗地一声又变成了小狐狸,跳到了我肩上。
赵云集结残部,聚拢过来,大伙儿身上都在淌水,头发贴在脑袋上,有的鞋不见了、有的头盔掉了、有的武器没了……都显得很狼狈。赵云是唯一一个穿戴整齐的,他清点了一下人数,大约有三分之一。他派人四处搜寻了许久,只找回来几个人,剩下的不知去向,连尸体都被水冲得无影无踪。
三分之一,这就是全部的生还者了,是因妹妹的一个善念而得救的人。不算很多,但总比没有好。我们不敢久留,星夜赶往定军山。走在路上我抱着云禄,因为不是消耗真气,所以一点儿也不累。
“好点了吗?”
“嗯……”
或许因为我表现得过于关切、亲昵,忘了自己不是她哥哥,她好像有点害羞,不太敢看我。我尽量不颠着她,让她好好休息。
一路上我的大脑一直在高速运转。魏军假扮成平民隐藏在温泉镇的目的至为明显了,他们就是那些消失的士兵,他们潜伏在这里自然是为了偷袭蜀军。这么看来,魏军的目标之一就是定军山的蜀军大营。幸好我们提前过来侦查,发现了他们的阴谋。
虽然那支部队被大水消灭了,但我估计损失的人数最多是我们的三倍,我们本身也只是一支小小的侦查部队,人数不多。魏军得知计划暴露后,以他们的处境,很有可能殊死一搏,集结兵力继续对我方大本营展开突袭。
必须尽快把主力调回来啊。我这么想着,大本营的火光出现在山上,我们这支残兵败将终于回来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