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第一百二十二秒 “我马上要搬家了,这段时间在收拾、打包,到处都堆着箱子,乱得没处下脚。”梁昳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家里乱糟糟的,确实没法请他上去。 梁昳知道他肯定误会了,以为自己编理由骗他,无奈笑着解释:“是真的。” 梁昳如释重负,主动邀约:“等搬好新家,我请你喝茶,好不好?” 梁昳失笑:“不是前一秒才说信我的吗?” 没想到堂堂小周总会耿耿于怀一张赠票,梁昳笑他小气。 “不,我说错了。”梁昳转念一想,“怎么能说买贵宾座的听众小气呢?” “我知道。”这次的国庆音乐会,除去内部少许的赠票外,其余的票几乎都是自来水的听众一抢而空的,只余下为数不多的几张贵价票。不说别的,冲着周景元支持民乐演出的这份心,梁昳就很感谢他,情不自禁想跟他说两句心里话,“你能来,我其实很意外。或者说,你即使要来,我也认为你会跟意乔一起。” 又绕回这个问题,梁昳实在拿他没办法,笑:“好好好,下次我不仅请你喝茶,还送你演出票,行不行?” “一言为定。”梁昳没急着推门,问他,“你着急吗?” “你有别的事要忙吗?如果不急的话,我想上楼拿个东西下来。” “海城特产。”梁昳说着,推门下车,“你等等啊,我马上下来。” 他拉开后排车门,只见玻璃瓶稳稳当当地插在泡沫块中,不偏不斜。得益于他今天一路开车很稳,盛泡沫块的纸箱也妥妥帖帖的,没有挪动位置。 梁昳走出单元门,远远的,看见周景元正倚着车等她。等站到他面前,她伸手将包装精美的特产盒子递出去。 “谢谢。”周景元接过来,返身放进车后座,躬身退出来时,手里擎着一只玻璃瓶。 梁昳抿着唇,摇了摇头。 梁昳接过来,辨出红的玫瑰、蓝的绣球、黄的小雏菊,包括一些应该是周景元随手揪的绿叶子,一道插在蓄着水的小花瓶里。她捧着瓶子,看花枝踩在浅浅的水里,花朵昂扬着头,展开娇滴滴的花瓣。 梁昳埋下头轻轻闻了闻,淡淡的不属于花朵本身的清香钻入鼻腔,像是被风携过来的。她记得,这是属于周景元的香气。 “然后呢?”佳雯趁梁昳休息一日,打来电话,追问前一晚的后续。 “老实说,你是受用的,对吗?”听到这里,佳雯忍不住提问。 “很难不受用。”她坦言。 “周景元啊……”佳雯不由感叹起自己这位老同学昭然若揭的心思,“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喜欢和讨厌都摆在脸上,从来不会藏着掖着。” “上学那会儿,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只要不是傻子,每个人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他对谁是什么态度。他看不惯的人,连勉强应付都不应付,不惹他就懒得搭理,惹到他就没好果子吃。不过,他对喜欢的人是真好,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佳雯回忆起学生时代的周景元,因为长得帅、成绩好,有一大批暗恋者,偷偷塞纸条和表白的既有甜妹也有酷姐。而他呢?喜欢过的通通都是长相漂亮,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生。佳雯把这个模子套到梁昳身上一看,审美从一而终,周景元始终没变过。 “不过,在我印象中……”在周景元追梁昳这件事上,佳雯或多或少还是觉出几分与众不同来,她笑道,“他可没干过送花的事儿,更别说薅自家花园了。” “管他是不是,关键是你受用。”梁昳并不排斥,也没有抵触情绪,佳雯听得出来,“对吧?” 说实话,梁昳跟周景元确有几分相似,两人都是好恶分明的人,不讨好谁也不怕得罪人。真心是最能说服一个人的,不论如何铁石心肠的对象,面对一颗袒露的真心,也不忍拒绝吧。这也许正是梁昳与周景元能化干戈为玉帛的真正缘由。得帅、能力强、人缘又好,可偏偏怎么也打动不了你,我纳闷了很长时间,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你告诉我说他不是你喜欢类型,可是对照一下,周景元差不多是同样的路子啊!” “你知道吗?那个师兄明里暗里总是夸我文静优雅、知书达礼,把我架得高高的,导致我在他面前必须使劲绷着端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露了怯。”梁昳拿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花瓣,指尖全是薄薄的、柔软的触感,像她曾经小心翼翼的心情,“他的喜欢让我感到紧张,好像时时刻刻都要做好准备去参加一场面试。” “我知道当时很多人骂我不识抬举,可他的‘抬举’比起我自己的心情来说,算什么?!”说到底,梁昳还是更在乎 自己的,她没办法因为别人的喜欢变成不是自己的自己。 梁昳笑:“我也这样觉得。” “他呀……” “大概因为第一次见面时,我最泼混无理的样子给他看了去,已经把脸丢干净了。” 周意乔来看演出这天,是国庆音乐会的压轴场。梁昳特意提前发消息,让他在演出结束后来后台找她。 得知他找梁昳,告诉他“吹打组在后面”,指挥他直走。周意乔顺着他指的方向一路往前,终于找到了人。 “快来。”梁昳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跟前,问道,“感觉怎么样?演出好看吗?” 梁昳笑一笑,又问:“那首竹笛独奏呢?” “跟我走,带你见个人。”梁昳神秘地笑了笑,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咦”一声,问身旁的高哥,“你看见彭老师了吗?刚才还在这儿的。” “朋友家的。” “等你们喝完都几点了?!孩子还得睡觉呢!”梁昳领着周意乔往休息室走,问他,“你有人接吗?” 梁昳瞥他一眼,笑了笑:“我问他了吗?” 走到休息间门口,梁昳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有人说“请进”。她推开门,微笑着打招呼:“彭老师好。” 说话的人是民乐团副团长、国家一级演奏员彭松华,他为今天的压轴场献上了一曲竹笛独奏《月升海明》,博得满堂彩。 “彭老师,这是我朋友家的小孩,学竹笛的。今天看了你的演出,激动得不得了。”梁昳轻轻扶着周意乔的胳膊,把他往前带了带,“想着难得有机会,带他来跟你聊聊天,长长见识。” 这会儿见周意乔站得笔直端正,赶紧叫他和梁昳坐下,同时闲谈起来:“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啊?学竹笛几年了?” “看不出来啊!入行比梁昳都早。”彭松华为了缓解他的紧张,打趣梁昳,“有没有一点儿紧迫感?” “我们团最难开的金口竟然夸人了,罕见啊!”彭松华笑道,“小伙子,带笛子了吗?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听你吹一曲?” “您这好奇心可太强了,我临时拉孩子过来说两句话,您就要听曲子。”梁昳划开手机,问彭松华,“我录过一个视频,您不介意的话,看看?” 一曲高难度的《鹧鸪飞》,周意乔在视频中一气呵成,轻松演绎。 周意乔得到表扬,心内惶恐,不忘感谢:“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