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芩是崇新区人民医院的医生,上班时忙,家里请了一个住家阿姨帮忙做饭、照顾老人。今年七月退休后,她多了不少闲暇时间,每天饲花弄草、陪老人聊天散步,眼见着奶奶一天比一天气色好。 “等等,你进来坐会儿,喝碗绿豆汤消消暑再走。”章芩把余田留住,叫他们在餐桌坐着,自己进厨房去盛汤。 周景元的奶奶余书荔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周泽恒,二儿子周泽安。哥哥周泽恒底下有一儿周景文一女周景星,弟弟周泽安只一个独子周景元。两兄弟白手起家办起远星家具厂,日子渐渐好起来,买了两套挨邻的花园洋房,母亲想住谁家就住谁家,一大家人你来我往,毫无嫌隙。 “早早睡了,屋里跟没人似的,瘆得慌。”周景星手敲着电脑键盘答他,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一眼。 周景元凑到电脑屏幕前,瞟一眼,笑:“不是工资表啊?” 章芩端着木托盘出来,三碗绿豆汤依次摆到他们三人面前。 “喝两口吧,”章芩劝,又笑道,“一会儿就没了。” 绿豆沙沉在碗底,白瓷勺舀一勺,嘴里尽是绵绵细细的豆沙。这是奶奶最擅长做的冰糖绿豆沙,周景元从小吃到大。 “哪能让她动手啊!”章芩坐下来,跟他讲下午奶奶醒着的时候,“监督我把绿豆皮滤了,再拿密漏把豆沙一点一点捻出来的。” 章芩笑着让她多喝两口:“你们多喝点儿,我的辛苦就都值了。” “记着呢!” 佳雯说“出门在外,不要硬碰硬”,自然是对的。梁昳妈妈冯美茹女士每次 打电话的时候都会提醒她,一个人在遥城生活,人生地不熟的,要多长一个心眼,不要轻信他人。保持警惕心这一条,梁昳不敢忘。所以,在远星家具厂的保安室登记时,她选择留下一个后两位故意写错的电话号码来保护自己。 “骗人”的梁昳第二天去看了房子,二选一不算难,很快便选定一套准备租下来。说话间,梁昳向中介打听有没有五、六十平左右的小套一,想顺便了解一下市场行情。 所以王姐一听便问她是不是有买房的打算,让她说一说自己的喜好和要求。梁昳其实对住房本身没有太多的限制性条件,最好是“带简装没住过的新房”,更多的要求在于“交通便利、生活方便、物业好”这些配套上。 但,今天是梁昳的最后一天假期,她只能将初筛的任务全权委托给王姐,由她把关之后,她再来选择心仪的房子去实地查看,时间也要另约。 最近乐团没有演出,基本都在排练,为国庆和中秋的音乐会做准备。梁昳把曲谱往谱架上摆好,从笛包里取出竹笛,试几个音后,开始了日常的气息和手指练习。 梁昳看见他,不想停下最后一节练习,只眼神示意当作打招呼。老王子不慌不忙拿出竹笛,准确无误地跟上她的节奏,一起和音。 “对呀,”高哥哈哈笑,收起竹笛,“合排嘛,才能显出我的江湖地位。” 不一会儿,人差不多齐了,指挥老师也到了,大家闲聊几句,开始对音合排。乐团排练的本质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练习,只是人多,不像自己单独练习时那般枯燥无趣,大家分工合作又相互配合,一遍又一遍将乐曲中的缺修复,最终才得以完整呈现。 “走嘛,好久没聚了。”碰碰拉着梁昳的手,晃了晃。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行吗?”碰碰点开手机,给她看自己收藏的新店,“就在乐团旁边,刚开的一家烤肉店,我还抢到了他们家开业派发的优惠券。” “五折啊,不吃就错过一个亿了。”碰碰划拉着页面,给她看诱人的食材,“走嘛走嘛!” 碰碰是活泼性子,喜欢人多热闹,闻言立马问他:“烤肉 aa ,去不去?” “去吧去吧!”碰碰抱住梁昳,继续游说,“我们三个可以多尝一些菜,人少了想吃都没肚皮。” “你也去?”碰碰完全没把高哥考虑在内。 “老王子”的“老”字虽说是戏谑,可相较于乐团更多的年轻人来说,高哥确实年纪大一些。前年,高哥的太太生下一个男孩,高哥从一个下班后呼朋唤友的大哥一跃成长为尽职负责的奶爸,渐渐远离了聚餐小分队。 “换下来的尿不湿没有马上扔,兑奶粉的水比平常烫了一点,孩子平常十五分钟的澡被我洗成四十五分钟,洗了碗没有把下水口滤网里的厨余残渣收拾干净,忘了把衣服从烘干机里取出来 也许是开业大酬宾的缘故,小小的烤肉店坐满了人。鼎沸人声里,碰碰问出了大家共同的疑惑:“听起来都是很小的事情,你为什么做不到呢?” “可是,随手把脏了的尿不湿扔掉很简单啊,就跟我们把用过的纸团扔进垃圾篓一样。还有,收拾厨房的时候顺手把水槽清理干净,这不是基本操作吗?”碰碰是乐团年纪最小的,平时有父母照顾,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就连她也懂得做家务的基本法则。 “我……”高哥好像失去了最佳的辩白时机,但他绝不放弃为自己解释的权利,“事实上,过一会儿扔尿不湿、等泡奶的水凉一凉再喝、多洗几分钟的澡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梁昳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 高哥叹一口气:“平常有丈母娘帮忙,我在家其实没什么活儿干,只需要陪孩子玩一玩。前几天丈母娘有事回了老家,我休假在家才知道,家务啊永远干不完。没个人帮忙,自己想懒一懒,且等着挨骂吧。” “我还不能熬出头吗?”高哥卖惨。 “真的!”高哥高兴得端起酒杯,“来,干一杯。” “敬全世界伟大的丈母娘,敬全世界伟大的母亲,敬全世界鞭策老公的老婆。”高哥率先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点人头,“你、你、你,一会儿陪我去商场选礼物,我要给老婆和丈母娘买买买。” 梁昳笑一笑,没说话。 梁昳摇摇头,无奈道:“觉得你们男人真好命,只需要共情女人辛苦了买个礼物就能被夸奖。” 高哥一脸不可思议,笑道:“梁昳,你明明没结婚啊,为什么总是在男人的问题上一语中的?” 梁昳收回思绪,施施然开口:“因为我从一生下来,家里就有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啊。” 梁昳二十六岁,还不到二十七,除去大学的宿舍时光,她在遥城租房度过了四年。因为遇上奇葩房东,她在这座城市只能勉强算是有一个临时落脚点,不敢称之为家。有饭菜香的地方不一定是家,但家一定拥有某种魔力,即使再差强人意的厨艺也能盛出一桌专属味道来,那味道不论离家多远都能时时回味,熨帖人心。 王姐工作效率很高,不到两天,她便根据梁昳的要求准备好了一份资料。资料上涵盖了五套符合条件的精装小户型,均毗邻地铁站和公交站,并且有丰富、便利的生活配套。梁昳自己拟了一个评分表,根据王姐给的资料和网上搜集的资料给每套房分项打分,挑出三套综合评分更高的。 王姐不但办事利落,性格也很爽快,一碰面就夸梁昳眼光好,还说:“今天这三套我们争取优中选优。” 梁昳很喜欢这套房,但还有两套在后面等着,她不急着做决定。 刚进门,正看着,梁昳现在的房东打来电话,语气急急的,又是“要带人看房”。梁昳坦言自己不在家,问她什么时候去。 梁昳不耐烦:“您不是催着我腾房子吗?我正在找住处呢!” “10 月 31 号。” 两百块钱就能跟个王公贵族一样颐指气使了?梁昳又不是没见过钱,冷笑一声:“不用,按合同办。” “嗯。”梁昳点头,随王姐在房间里看,想起对方频繁带人上门,突然问了一句,“她以前不是在你们店里挂的租售信息吗?怎么又自己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