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人选我倒是有一个,但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我帮你问问看。” “你这小叔当得不错嘛!”林佳雯嘴上调侃着,心里倒觉得周景元这么多年一直没变,对要好亲近的人,他总是不遗余力地照拂、帮衬。 几杯酒下肚,大家话匣子也打开了。男生桌有人指着周景元,讲他“不厚道”:“老同学去你家买家具都不打折的,说出去好没面子的!” 他的话是玩笑话,人也是笑模样,可偏偏被讲的那个人不买账:“你怎么不说你拿着我的报价去找我竞争对手呢?老同学背后给我一刀,我没还手已经是最大的面子了。今天老同学都在场,要不你让大家评评理,到底是谁没良心?” “你可真欠揍啊!要我是景元,非踹你两脚不可!” 饭桌上的同学群起而攻之,一致讨伐挑起话头的人。 “一杯哪成啊,至少三杯吧。”有人撺掇着,可不能轻饶。 “景元现在是没以前那些脾气了,不然可不能这么轻易揭过去。”有同学提起上学时一次年级大考,打乱排座,周景元被别班的人冤枉作弊的事,后来被证明是子虚乌有,考场里的老师和同学都替他做了证,反倒是冤枉他的那个人被发现带了小抄,被记了过。 “开除了!在外面惹事打架,被抓了好几次,派出所和学校给了他机会,结果屡教不改,听说还伤了人,最后因为寻衅滋事进去了。” “我听说他每次搞事其实都很小心,但就那么蹊跷,回回聚众持械都被人打电话报了警。”这时,劳动委员的“内部消息”显得格外有吸引力。 “不知道。” “管他的,也算替景元报了仇。” “可不是么!久走夜路总会撞见鬼的。” 一群人哈哈大笑,非一起干一杯。人多又隔着桌,大家举着酒杯。周景元嘴角浮着浅浅的笑意,带头在餐桌转盘上轻轻磕一下当作碰杯了。 晚上八点刚过,周景元接到了大哥周景文的电话——厂里的老师傅赵吉盛带着三个徒弟出走。周景元的爸爸周泽安已经赶去老赵家了,亲自上门挽留。 饭局接近尾声,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周景元起身跟同学告别。大家一通挽留,要拖他去后面的局。 周景元叫了代驾,在停车场等着,一个同学跟了过来:“景元,耽误你五分钟,有事想跟你说一下。” 果真在五分钟之内,代驾来之前,同学把事情说完了。 从遥城市区回崇新的路是新修过的,宽阔平坦。崇新也在近年来乘上了发展的东风越来越好,光是从刚进崇新地界时经过的一片旧街改造过的新型商业街就能看出。 柜台前没人,周景元看了看里面的灯光,扬声叫了声:“买绿豆糕。” 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伯从里屋挑帘出来,看见他,笑起来:“景元呀,又来给奶奶买绿豆糕?” “好,里面刚出了一炉,我给你装。” 赵吉盛十五岁当学徒,干了近四十年的木工活,脑子活、手艺好,更难得的是心术正,肯教徒不说,别的谁问到他跟前,也都倾囊相授,不藏私。平日里在工厂,跟工友们相处融洽,徒弟们也服他敬他。要不然,怎么会他一萌生退意,三个徒弟即刻随他而去。 周景元下了车,接过代驾递来的钥匙,交给早一步等在老赵家门外的余田,进了院子。 “老赵,还有茶水吗?”周景元一进门就嚷嚷开,手里拎的一袋绿豆糕顺势放在桌上,“渴死我了。” “我再不来,都快听见您跟我爸的呼噜声了。”周景元自己拎了张折叠椅过来,坐下翘起二郎腿。 “那可不?怎么着也是‘话婆子’转世啊!” 一转眼,小子长大了,比他高出一大截。老赵既欣慰又感慨,想起过去 “叹啥气啊?”周景元拾起老赵面前的杯子,把冷茶泼了,重新给他续一杯,“我爸在这儿,你有什么苦什么怨都讲出来,还怕他堂堂一个厂长没法为你做主吗?是吧,爸——”说着,他冲周泽安使个眼色。 “老周,你跟你大哥两兄弟把家具厂开起来不容易,我有点手艺能帮上忙自然不在话下。但是现在厂里有人拉帮结派,培养自己的小集团小势力,风气坏得很,你知不知道?”老赵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周景元立刻掏出打火机倾身替他点燃,老赵瞥他一眼,继续对周泽安说,“我终归只是个手艺人,只想清清静静、老老实实守着这门手艺吃饭,不想每天待在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心累,活也干不好。” 老赵摆摆手:“别的我也管不了,只要我的工具箱在,我就不愁没饭吃。” “你的那些电脑系统我搞不了。”老赵觑他一眼,“现在都是高科技了,我们这些老古董要遭淘汰了。” 老赵眼睛一横:“我都没什么价值了,还留着干嘛?” 老赵抖一抖烟头上的灰,白他一眼:“拜师礼都没行,瞎叫什么‘师父’!” “您不是气我没拜师吗?” “那您说,到底是谁,我非把人找出来给您出出气不可!”周景元起身,说话间就要行动的样子。 周景元顺势蹲下身耍赖:“那您再管我两年。” “您慢慢考虑着。我跟你说件事儿,月底在海城有个家居博览会,邀请了咱们厂,师父,你陪我去吧。” “我不去。”老赵摇头。 老赵一脸受用,虽说还端着架子,但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骗你的人哪有活路!” 既然周家父子都来递梯子,老赵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再考虑”的话头俨然已经松了口。 “爸,你怎么来的?”周景元系好安全带,侧身看向后排。 “大哥怎么没留下和你一起劝老赵?”周景元又问。 周景元回身,余田正好偏头看他,两个被影射的“二流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不再吭声。 周泽安、周景元和余田三人换好鞋走进来,章芩起身问一句:“老赵怎么说?” “他还要考虑。” 两个人南辕北辙的反馈把章芩弄糊涂了,她狐疑道:“到底怎么样了?” “奶奶呢?”周景元问,顺便把手里拎的纸袋交给妈妈。 “嗯。今天怎么样?”周景元往饭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