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不到光明坦荡的未来,只能怨天尤人,将矛头对向高坐龙椅之上的天子。这也是近些日子来连续不断,频频发生的各地暴乱的症结所在。这是两人为数不多意见相左的时候,从前付祂对荆沅一直百依百顺,如今看她画地为牢,自困樊笼,也有些于心不忍。“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荆沅长叹一声,她出神地看着窗外繁荫的绿树,在黑暗的笼罩下,绿得发黑,透出一抹诡异的墨色,像是影影重重的鬼影。“只是多少心有不甘啊......”天子连日抱病闭朝,群臣呈递上去的奏折全权由宰相王秋迟代批,时日一久,朝臣难免颇有微词。“话说今上病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好转的迹象。”洛阳城一处不起眼的巷子里,姚简头戴一顶宽大的斗笠,遮住半张脸。她在狭小湿滑的巷子里小心走着,对身边人纳闷道。旁边那人腰间挎着个四四方方的药箱,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闻言,付青摇了摇头,神色也困惑不解:“如今的丞相,可是王大人?”姚简颔首:“不错。”“那阿简可否请王大人通融稍许,让我来为陛下治病?”刘珏被王秋迟关在这里,不知昼夜,也不知今夕何夕。只是浑浑噩噩度日,脑袋里尽是光怪陆离的景象,有时是母妃含恨的眼眸,有时又是魏思道临死前不甘的破败面孔,有时又是与荆沅临终别之时头也不回的决绝背影......最后又化归不久前,王秋迟云淡风轻的一句:“陛下自可逍遥天地间。”有人囚在宫阙牢,困其一生,始终望不到宫外的那片天。罢了,罢了,便如此罢,让他喘息片刻,也让天下苍生喘息片刻,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罢。“来人。”刘珏低低地呼喊,烛火明灭间,有人推门进来。墨书低头看着苟延残喘的落魄帝王,心中一阵酸涩,不由转过眼去。“朕......朕想清楚了,请王卿来。”刘珏勉强撑着病体坐起,像是第一次坐在高台之上一样,庄严肃穆,天子之威浑然天成。王秋迟带着一卷明黄的诏书,摊开在刘珏面前,看向他目光凛冽,其中意味不言而明。刘珏苦笑两声,笑着笑着就猛烈咳嗽起来,咳得双眼通红,泪光隐隐。待剧烈的咳嗽止息后,刘珏提起笔,颤颤地在明黄诏书上落下第一笔。自朕登基以来,苍生苦楚,天下倒悬。朕亲眼所见世间疾苦,黎民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战火无休无止,瘟疫横行肆虐,灾荒不断,处处凄凉荒芜之景。凡此种种,令朕胆战心惊,以至于辗转反侧,日夜不安,恐己身惹得上苍震怒,是故引咎自处,自觉德不配位,使天下受难。王氏丞相,性恭谨,博学多闻,处事得体,为王朝立下不世之功。当此新旧交替之际,宜一统南北,平定四海,伸大公之义于天下。深思熟虑,于情于理,朕理应让贤,退处宽闲,悠游岁月,常受天下苍生之爱戴,亲见新朝之峥嵘向上,百姓安居乐业,各司其职,便是朕心所在。若得见,便自长年累月,朕心宽矣。与其说是罪己诏,倒不如说是禅位诏书。退位的诏书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稚童,皆对此津津乐道,奔走相告。姚简带着付青疾行在去丞相府的官道上,刘珏禅位的消息便如晴天霹雳,给了二人当头一棒,姚简来不及多作思索,便拉着付青去找王秋迟。他们费尽心思铲平荡世,换来的就是这么个改朝换代的结局?那他们拼尽一切,不惜所有的付出与努力,到最后为别人做了嫁衣,全都付之东流,当真可笑至极!丞相府门紧闭,门前乌泱泱地拥着人,大多身着朝服,看来是还没来得及上朝便急匆匆赶来的朝臣。他们要见天子!付祂与荆沅抵达洛阳,刚刚绕过关口,便听闻变故。荆沅当机立断,拉着付祂往皇宫方向走去。正遇上王秋迟从宫里从容不迫地出来,见了二人,他目光一滞,旋即若无其事地嘘寒问暖起来:“两位姑娘怎么来了?”停在宫外的马车忽地剧烈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人在猛踹车厢板,以期引起人注意。付祂瞥了一眼,眉心微蹙。“王秋迟,你最好跟我说清楚,当初你我立誓。我助你清扫未州余孽,你为我铲除窦云,安心辅佐君主。怎么,你就是这么辅佐的吗?当真胆大包天,其心可诛!”王秋迟神色不变:“陛下自愿退位,与我何干?姑娘可不要血口喷人。”荆沅还要再开口,却听见马车里传来“乒乓”的声响,越来越激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出来。荆沅止住了话头,抬眼看去:“里面有人?”付祂缓缓靠近马车,她将手按在马车车帘上,正要掀开,却忽地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惊扰两位姑娘了。”墨书猛地掀帘,面含歉意,车帘在他身后落下,再度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在下的弩箭前些日子摔坏了,借着大人入宫,便在马车里面鼓捣了一番,动静有些大,二位不要放在心上。”付祂将信将疑地看了再无动静的马车一眼,摇了摇头。王秋迟不欲和荆沅争辩,他莫名有些急切地向马车走去,越走越快:“刘珏甘愿自贬庶人,禅位于贤臣。姑娘若仍不相信,自可等他出来了对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