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带 池监在排水,几人抱乌龟,几人抱鹅鸭,还有一人推小车,见了子朝,都打招呼:“贺大人的来意?”贺子朝说明来意,顺便说了有宫人摔得颈项沾泥:“是我不好,让樱池失修。” 贺子朝颀长,看见了,礼貌地问:“这泥是?” 子朝忙于检查,数驳岸的同时,侧目池监。 他厌恶天家子,想想所谓宫人摔得沾泥,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有人埋怨说漏嘴的那位:“你提什么赵王,你不知贺大人的过去?人家原本是太学风雅,要随侍太常。如今在这里治园,不就是因为去了一次虎圈,与宗室失和?” 贺子朝边听边数驳岸,眉毛拧得很死。 隔着樱池,贺子朝与少女对视。 赵王这回捉弄,将池泥按进文鸢中衣。王奴陪,池监也陪,直到王尽兴,众人才簇拥其离去。 她拢衣服,衣带从动作间溜走,掉入池水。 “水多浑多深,不能,”贺子朝本想训斥,见她还梳处女发,知其年少,声音也柔和一些,“不可以跳。” 他放了人,因为失礼,红晕上两颊,最后不得不别过头,抽了自己的衣带,请文鸢用。 贺子朝愣一下,有了笑意:“小妹妹,国师说的是‘参商’,是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爱人整洁有序,不会襳伤的。”他笑了,文鸢便腼腆地接过衣带,缠了一道又一道:她感谢贺子朝关心,不过为他说个笑话…… ●飞鸟 白天,他侍奉赵王,夜里走崩无忌走过的宫道,听他如何教训宫人,模仿他为皇帝犬羊;学到的东西无处使用,便在心里酝酿,渐渐烂熟;为赵王启用以后,他大展手脚,很快得到重视,赵王几乎离不开他。 阘茸瞄一眼,就知道她受人捉弄。 原来楚王的新作送到了,画的是云梦双鹤。宗室子女都去看,有人指点:“这鹤的黑羽是用野人的血画成的,太黑。”另有人说是用乌鸦胸绒。 她声音很小,只有最近的郿弋公主听到。 阘茸听完:“原来是公主你不开窍。” 文鸢点头:“要说假话。” 文鸢说懂了:“要学会为奴。” 他抓了欲要逃跑的文鸢,拖至樱池:“公主身上脏,为奴者帮你清洁。” “这是做什么?”池中殿竟然有人。 贺子朝为樱池设陂,使水清澈,终于惹恼了赵王。 有舒寻音的庇护,贺子朝自然没有去造城墙,但也被夺了百斛的俸禄,并罚到樱池叁月,将这片水池宫殿改回从前。 治园囿的某官,主小苑的某丞,平常与贺子朝同事,这时纷纷来劝:“子朝,这回你低头,下次离这类事远些。”贺子朝不听,将人送出,突然看到文鸢。 子朝立刻要去。 “教训小辈,正序人伦,就要将公主拴在地上?”贺子朝此身典雅,难得发怒,“诸位是畏惧赵王,还是愚蠢。”他去了,有人在后面跌足:“子朝你,你还在受罚呢……” 衣中传出低声:“贺大人,其实我们在玩,并没有事。” 文鸢得了自由,披着外衣逃走,又将衣服折好送回来:“多谢你,贺大人,上次也是,这次也……”她身后有起飞的鸟。而她落寞。贺子朝说不出什么,收好衣服,尽到臣下的礼仪,目送她离去,之后以妨碍治园的罪名,请重罚阘茸。 阘茸受委屈,向赵王告状:“文鸢公主有了倚仗的人,最近气焰嚣张。” 和夫人在里面。 皇 这次她教文鸢识别五谷草木,声音很大。不但赵王被吓退,连宫人都借口而去。文鸢才认完一类,偌大的宫殿只剩她与夫人。 “他说不接,就不让我回宫。”文鸢低头。 西堰渠是灵飞美人流尸处,和夫人这次骂得狠了,文鸢浮起眼泪,很快又咽下:“对不起,夫人。” 文鸢惶恐,帮着收拾,之后在众人面前洗手,飞奔出殿。 文鸢躲进草木,感觉到视线,就闭眼。 在和夫人处忍住的泪水,现在夺眶。 桃叶顺水流,停在她眼前。 疥癣,堵嘴,她都害怕,更害怕下西堰渠,这样一想,她反而远离渠水了。 贺子朝监督工官,在西堰渠待了一下午,为好友息再的初次游行做保障。 池上的她,岸上的她,贺子朝记了很久,这次她又在水边了,哭得伤心,且无依无靠,贺子朝不敢走,就在对岸看。 贺子朝由心怜悯,叹口气,准备绕路去,又驻足,想起上次在樱池,她当自己的面装没事。 他不会哄女孩,想了很久,只能想到家乡的扶风少年曾对水送桃、李、杏叶,以青翠的树生博得少女一笑——子朝正人胸怀,从来不听“扶风为某女狎歌”,不知这行为有关情爱。 风吹走他手中的桃叶,贺子朝不禁去捡,在渠岸另一头的文鸢看来,晚红的树木间,有手探出,又清隽,又素净,落在草地,拾起绿叶,胜过春景。 文鸢余光只能看到他的手,有浅伤,有草木香。 贺子朝也不是当年的小官,跌宕之后,许多事早有了解,只好含混地答:“公主坐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