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捧场道：“以后不管是街上还是梦里，只要看到萧玉园的招牌我铁定是要进去海吃一顿的。只是别收费太贵就好，梦里梦外我可都是个穷人。” 朱丹由衷地奉承道：“宋太太你这身材是很好看的，比月份牌女郎还要好看。” 像宋太太这样丰腴的美人，再过个十年也是不显老的。 宋太太一走，朱丹立马贴着墙壁呆住了。 朱丹嗓子都变粗了，叹了一口气道：“不是饱，是撑了。顾先生，我怎么觉得这墙有点软，要倒似的，房子怎么也在晃晃得厉害” 顾越珒拍了拍她的背道：“大概是积食，吐出来会舒服些。” 她蜡黄着一张脸走了出来，脸上还滴着水，顾越珒坐在远处，一手端着热水，一手夹着格子手帕，远远道：“过来。” 顾越珒道：“把热水喝了。” 朱丹本能的把脸凑过去，却听他冷冷道：“想什么呢，自己擦。” 顾越珒望着她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受过罪的缘故，她忽然显得瘦削了，小小的身躯缩了一圈水似的，让人望着心疼，他想到她最近都是跟着他吃病号饭，吃的肚子里也没有油水，也难怪她今日会像个孩子似的不知饱饥撑破肚皮。 他越是心疼，便越是生她的气，冷着她，要让她长记性。 “快请。”顾越珒话音刚落，见朱丹已经放下水杯一溜烟退到角落去了，他刚想调侃她真是没出息，陈治烨已经走了进来，身后是他的一对龙凤胎儿女。 顾越珒道：“陈先生太客气了，其实也不必特意跑一趟，嗯……这位想必就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思琪，是吧？” 两人异口同声道：“顾叔叔好。” 陈治桦随着一瞥，愣住了，思琪连忙摇了摇他的手臂道：“爸爸，顾叔叔请你坐。” 念之道：“她？你讨厌她？” 念之道：“那不然呢，你总让我去逗你讨厌的女孩子。”他嘴上虽然这样埋怨，人却径直走了过去，缠着朱丹问东问西，这是思琪式的恶作剧，引以为傲的。 她自己不这样做，也不准念之这样做。念之就好像是她的分身一样，也不论她说得在不在理，一概言听计从。 陈治桦道：“可不是，小孩子窜得快，到了我这个年纪，几年都没有个变化，好像长大是一夜之间的事，老也是一夜之间的事。” 陈治桦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女孩子家的，说这种话害臊不害臊！” 顾越珒端起朱丹落在桌子上的水呷了一口，思忖道：“你这话说得就很孩子气，再说，你就算是长到二十六岁，在父母眼里也还是个孩子。” 思琪道：“那顾叔叔，你的孩子多大了？” 思琪心里咯噔一下，倏忽静了下来，看珍稀动物似的观察着他，她对他早有耳闻，如今一见更是风度翩翩，比电影里的男一号还要帅上几分。论他的家世，才华，容貌都是顶好的，她实在难以相信他居然至今独身。 说完又唤念之来喝茶，念之冲朱丹笑了笑，他自认为这样的笑容是极具杀伤力的，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她也该迷上他了。 念之茫然地点了点头。 念之对自己方才的表现产生了质疑，挫败地坐回到思琪身边，捏着大腿，与自己生气。 念之不语，端起茶杯就喝，结果烫了嘴，立竿见影起了泡。 思琪顶嘴道：“爸爸你方才不是还说我们是孩子吗，现在又是大人了，一会大一会小，当我们变戏法呢。” 思琪哼了哼鼻子，指着朱丹道：“那儿不是有现成的护士吗，让她过来给念之看看呀。” 朱丹急忙去取，思琪望着她的背影嘀咕道：“什么护士，笨笨的，看着真不专业，该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陈治桦道：“曲已经做完了，词还有点差强人意，等你出院了来公司帮着参谋参谋？” 朱丹携着一小盒冰块回来，念之捏起一块放在唇齿之间，镇着水泡，上唇被冰块撑着凸得老高。 念之一把打掉思琪的手，不怎么高兴，把脸瞥到另一边去，嘴里嘟囔道：“始作俑者。” 思琪知道，这是她的杀手锏。果然，念之瞬间消了气，扭捏道：“真的很像雷震子吗？” 陈治桦见惯了他们胡闹，笑了笑，眼角的褶子使他看上去像一个慈父，他端起茶杯，乌紫的嘴唇贴着杯沿嘘嘘地吹散茶叶，抬头睨了一眼朱丹，他有些话想要问问她，例如她的年纪，她的父母，他见她实在面熟，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可究竟是哪里呢？ 陈治桦像是逮到机会似的，咳了一声道：“小葛护士是吧，我瞧你与思琪念之差不多大，可看上去可比他们懂事多了，水灵得很。” 她这两句话一说，陈治桦更觉不一般，身子往椅背一靠，聊道：“上过学？” 朱丹道：“惠中女校刚毕业呢。” 朱丹道：“我这样的家庭能供我读完中学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再往上读，那得读到何年何月才能自立呀？总不能一直伸手朝父母要钱……” 思琪跳起来道：“谁说我要出国了？” 思琪耍赖道：“不去了不去了，我就要呆在上海，哪儿也不去。” 陈治桦气得将杯子重重掷在茶几上，吹胡子瞪眼道：“好！好！这书甭念了，你们做什么我不会管的，可别伸手问家里拿钱！” 顾越珒见状只好出面调解道：“其实上海的大学也多得是，陈先生何必舍近求远呢，思琪念之要是愿意，学校方面我倒是可以帮上忙。” 念之顺着台阶应道：“谢谢顾叔叔。我们也是舍不得家，出了国难免是要吃苦头的，我想着要是能进圣约翰，也是极好的，思琪你觉得呢。” 念之又问陈治桦：“爸爸你觉得呢？” 大家一下子都不说话了，只听到嘎吱嘎吱声，思琪歪头一看，念之正在嚼着冰块吃，旋即抢回盒子道：“这东西也是能吃的？ 仔细吃坏肚子！” 念之惶恐地摇了摇头。思琪替他解释道：“顾叔叔你不知道，念之他啊生得一双金刚石牙齿，从小啃惯了硬物，我记得十岁那年，他吃饭的时候因为发呆看戏，当真用门牙咬断了一根木筷子，说是门牙松动了两日，也不见掉，长着长着竟然又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