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越珒沉默了片刻,道:“嗯,这刘小姐的嗓子里是不是藏了一只鸭子?” “不好意思,我唱歌是必须边唱边跳的,否则会影响我唱歌的节奏。” “请别影响我好吗?” 陈治桦揉着太阳穴问:“这位苏珊小姐不是百乐门里的歌舞女吗?诶——白虹小姐你要去哪儿?” “不用 ,你速去速回。” “明天的报纸头版一定是你的靓照。” 白虹努了努嘴道:“喏,那两位先生嚒。” 白虹依在门框,从香烟盒中取出一支香烟放在鼻尖嗅了嗅,问道:“那么对于顾先生来说,什么是宿敌啊?” 谈司珂夹脚跟了白虹出去,陪她靠在走廊里吞云吐雾,突然他把烟夹在手指间拨开相机,兴致高涨道:“别动,就是这个姿势,棒极了。” 一抹淡蓝色从烟雾缭绕的镜头前匆匆掠过,谈司珂猛地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没什么,白虹小姐请你把脸再侧过去一点儿,肩膀向前倾,很好,就是这样。” “幸苦了谈先生,我该进去工作了。”她从流苏手包里取出一小瓶 lgate漱口水含住,又用香水往空中喷了喷,人旋转着跳舞似的穿过烟雾蒙蒙地露水小雨。 广播室里,播音员诧异道:“亲爱的听众朋友们,下一位参赛选手孔琉璃小姐已经站在我的身旁,喔,她的蓝裙子漂亮极了。不过,孔小姐,请问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呢?” 播音员笑着说:“今晚可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音乐舞会。” “哈哈,看得出来孔小姐相当的腼腆害羞,放轻松点。” 播音员一时语塞,赶紧打了个手势示意导播播放音乐。他摸着自己地中海的脑袋,实在搞不明白台里为什么要让他一个讲体育赛事的充当歌唱评选的主持人,他比较适合解说赛马赛狗,解说赛人可不是他所擅长。他摸着自己的脑门,徒然觉得自己又秃了点。 她歪过头看见顾越珒冷漠的脸上隐约浮现一丝动容,凑过去说:“这声音有点儿意思,顾先生以为?” “口是心非。”她又打算转头问陈治桦,一看,陈治桦也有些痴了呆了。她故意取出纸帕递给陈治桦,阴阳怪气道 :“陈老板快擦擦,小心口水滴到衣服上。” 她倒是乐不可支,用牙齿拧开派克笔笔盖在评选表上潇潇洒洒地写了个 九分。再往上看,苏珊只得了四分。公鸭嗓的黄小姐却也有九分。 淡淡的蓝印在了玻璃窗上,有着少女特有的娇嫩和活力。陈治桦不知为何,对她一见如故,他对她似乎存在一种与生俱来的偏爱,说不清,道不明,迫使着他把黄小姐的十分改成了八分,又重重地为她写了九分。 顾越珒转了转手中的笔,摘下耳机对着陈治桦似笑非笑道:“我记得陈老板的女儿似乎也是十六岁?” 白虹说:“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男人可都喜欢十六岁的女孩子。不似我,已经快谢掉了。” 顾越珒说:“白虹小姐谦虚了,十六岁的黄毛丫头怎么能与你‘海上红玫瑰’相提并论,纵使有一日玫瑰枯萎,它也还是玫瑰。” “你我不必客气。” “这顿饭应该由我来请,陈老板请务必一起。” “喔,可惜。”顾越珒看着白虹窃喜的样子冷漠地说:“那我们就改日再约,毕竟无陈老板不成宴席。” 陈治桦望着顾越珒讪笑道:“那要看顾先生给不给陈某这个机会了。” 无线电里孔琉璃小姐的《鸽子》接近尾声,盘旋在天上的鸽子也在灯塔的指引下回到笼子里,用尖尖的喙夹起玉米粒吃;先生们在巷弄里抽灭两支烟,掸掸身上的烟灰方才舍得回家。死了没人管你。” 先生们通常是迫于太太们的威胁才不情不愿地象征性地把手打湿,他们感叹女人对洗天生有着异常的执着,饭前要洗饭后也要洗,睡前要洗睡醒了还要洗,古人是吾日三省吾身,他们却被逼得吾日三洗吾身。 无线电机就摆在餐桌上,亚美电台的评选仍在继续,破天荒地就着广播下饭。孔太太今天是很高兴的,嘴角始终合不拢,一个劲地给儿子夹菜。 孔太太瞪了他一眼道:“阿拉老早子就晓得琉璃长大了就是做歌星的料。apot 孔太太嗦了嗦筷头,戏谑道:“侬个小赤佬嘛顶多是块下脚料!” 孔太太道:“捡来的。” 孔太太忽然胳膊肘捣了捣他,支使他去给亚美电台打电话,他不肯,埋头扒着饭,胸膛紧贴着桌子,屁股紧黏着椅子,椅子又黏在地板上。 电话一通,孔太太登时换了副面孔,柔声道:“你好,亚美电台吗。” 亚美电台的工作人员已经接了无数通关于孔琉璃小姐的电话,孔太太的电话像是别的电话的复制品,都是一样的赞扬,一样的喜欢。 工作人员恭敬道:“有的,有很多支持刘小姐的来电。” 工作人员还列出了一张单子,说:“刘小姐请看,他们特意留下了姓名。” 工作人员见状连忙为她冲了一杯绿茶,劝她消消火,半是讨好半是安慰地说道:“国外现在正流行刘小姐这样的唱腔,很特别,很有韵味。” 工作人员挠了挠头发,眼珠子滴溜直转,恭维道:“别人想学也未必学得来,在上海,您是独一份,您唱歌催人眼泪,歌声里透着阅历和沧桑,直戳人的心窝子。” “你接着再说说。” …… 她唱罢,将话筒交还给播音员,一个人轻轻地退了出去,音乐一停,如梦初醒,腿脚也发了软,踏在云端似的。 “孔小姐,面具方便摘一下吗?” 他放下相机,诧异道:“我记得在电车上,你可是豪言壮志地说小姑娘也喜欢拍照的,不是吗?” “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