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庚望的眼神往下瞥了瞥,连忙抬起了自己的胳膊,但他并未挪走,不等她反应过来手已经往上伸了过去,探上了她的额头。不烫了,温乎乎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真退了烧。“好多了,”宋慧娟看着他的动作,嗓子沙哑道。“嗯,”陈庚望披着衣裳下了床,倒了水,将她扶起来,一缸子递过去。宋慧娟接下,抿着嘴喝了两口,嗓子好多了。陈庚望自然地接过去,放在了床头的凳子上。这时,宋慧娟摁着枕头就要起身,但还未掀开被子,便瞧见了那件汗衫。宋慧娟一愣,随即攥着被子往上提,遮住身体后,才偏过头看了一眼陈庚望,无声地询问着。“你的没找到,急着让大夫看病……”陈庚望淡淡地说了一句。宋慧娟懂了他什么意思,昨天淋过雨自己当时擦身子就脱了,打算换一件来着,谁知道他突然就进来了,再后面自己就睡着了,谁能想到会这样?宋慧娟回想着上辈子好像没这么一回事,自己更没有崴着过脚。不过也是,那时候自己正在地里干活,又怎么会去送雨布呢?宋慧娟敛起心思,便要起身去开箱子,她想去里头找衣裳。已经下了地的陈庚望见这妇人淡淡地看过一眼后,毫无反应,竟还要撑着身子去寻衣裳,他看得她那要踮着脚下地的架势,便站了起来。“在哪?”听得这话,宋慧娟还未下了床,就看他直直的走到了床尾,打开了那口樟木箱子。陈庚望看她愣了神,便又问了一遍,“在哪?”这时,宋慧娟才抬头看向了他,温和地说,“左边最下层。”说罢,宋慧娟便扶着肚子坐了回去,看得他大手大脚的翻找着,心下竟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意味来。仿佛上辈子的那些事竟如梦一般,眼下才是现实。她深知这一切变化的源头,更何况夜里她才做了一场的真实的梦境,现下看着他这百般的体贴也只觉得好笑,倒没生出什么情爱来。过了一会儿,陈庚望便拿着她那衣裳走了过来,宋慧娟接过,瞧了瞧,是前些日子才做的新衣裳,眼下这时候穿也正好。宋慧娟穿好后,便踮着脚要下床穿鞋,奈何此时那崴着的脚才堪堪歇了一天,一沾地就痛得厉害,况且现在正肿的很哩,只怕那鞋子也穿不上了。陈庚望见她疼得直呼气,一把将人按在了床上,“作甚哩?”宋慧娟没有言语,拂开他的手,扶着床梆子再一次站了起来,瞧得清楚又低下头去勾鞋。陈庚望看得眉头直皱,脚下才堪堪走出一步,就听得突然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空气莫名的安静了下来。宋慧娟连忙掩耳盗铃般地捂着肚子,好像这样就没声音了。陈庚望见了低低的笑出声,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宋慧娟心下一惊,揽住了他的脖子,见他要往床边走去,就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袖子。陈庚望脚下的步子一顿,那道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面庞上,轻声说,“别上床了,躺了这么久身子发酸。”听了她这话,陈庚望脚下的步子一拐,便将人放在了床边的凳子上,随即转身出了门。等陈庚望再进来,就见她低着头,走近才看得她两眼呆呆地望着那沾了两张枯叶的脚面。“吃吧,”说完陈庚望将饭搁在凳子上,又出去了。一小碗鸡蛋羹,一个豆面馍馍。睡了这么久,肚子也空了这么久,宋慧娟低头摸了摸鼓起的肚子,七个多月了。她这边才将碗放下,陈庚望已经回来了,手里捏着一把艾叶,揉搓了几张,沾着深绿的汁液一把盖在了她的脚面上。这时那天仍旧下着大雨,劈里啪啦的砸在人心里,宋慧娟便倚着桌子捯饬起了那几斤棉花,陈庚望便坐在那后面翻看着什么。听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宋慧娟手里的棉花便捡不起来了,这些日子折腾来折腾去的连粮食还没囤呢,也不知道剩下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直到这时,她才真正看了个明白,现下这时候离不离婚已经算不上要紧了,没有粮食吃才是头等大事。她望着窗外一个劲儿直叹气,陈庚望听得心烦,便开口问道:“叹甚气哩?”宋慧娟回过头,对他说,“这么大的雨今年可咋过哩?”“妇人家家的哪儿操那么多心,”陈庚望头也没抬,翻过一页继续看着。宋慧娟不指望他能对自己温温和和的说什么,他那点子“体贴”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上辈子过了那么多年都不会发生的事,没道理这辈子就能天天儿的发生。她担忧的是她的兄弟们,几个半大孩子正是正身子的时候,见天儿的吃不饱也不是回事啊。眼下粮食这种东西都控制的这么严格,也不是常人能随意买来的东西,有钱也难找鬼拉磨,何况她连钱也没多少哩。她这边愁的直叹气,活儿也做不下去了,陈庚望似乎是被她烦得厉害了,推了门便出了陈家。他是不见了,倒把陈如英给叫过来了。,那厨房里的三人也面面相觑,这莫大的声响惊得张氏心里一慌,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那面上终是恢复了平静。现下她且不知她这一番话会引起什么样的后事来。这日晚间吃饭时,那饭便是陈庚望与她端来的,一碗杂豆粥,一块豆面馍馍,另还有一个水煮鸡蛋。宋慧娟从陈庚望的手中接过,便慢慢地吃了起来。见她什么反应也没,陈庚望那探过去的眼神便收了回来,双手枕在头后,闭着眼思索着他听到的那些话。直到晚间两人上了床,宋慧娟正昏昏欲睡时,察觉到腰上一重,便听见里侧的人语气沉重的说,“再等等……”宋慧娟控制住紧绷的身体,尽量不惊动他,心里又想起了他这话中的意思。再等等?他让自己等什么呢?宋慧娟想不清楚他的意思,没多久便又睡了过去。陈庚望早已从她那骤然平缓的呼吸声中知晓了她还没睡下的事实,但他知道眼下逼她不得,一旦逼得狠了她还是会生出离婚的心思的。或许,她从没放下这个心思,但他只能让她渐渐忘了这回事,相比等这孩子生下来就好许多了,她的心也该定下来了。原本他还不知明宁那般傲气的性子是随了谁,如今也算是知晓了,她面上惯是圆滑的,内里还是藏着一股子傲气的。陈庚望抻着胳膊,趁着夜色瞧了她好几眼,才躺了回去。第二日陈庚望醒来时,伸出手往外一探,没摸到人,立时睁开了眼,披着衣裳就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