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蕴想象过好多次暴露于人前的情形,从来没想到是小芽儿将她送到了刀锋上。十年前,是小芽儿抱着昭儿先她一步从院落的树上跳出去,救了宁府的掌中珍——母亲说的,这个掌中珍也是假的…… 然而小芽儿,小时候曾拉着她的手从在通衢里走过、在山岗上抚琴的小芽儿…… 许韶君略略皱眉:“此大事也,仅李大人操持,会否劳累过甚?” 九千岁也已到了,李钦忙笑着让座。九千岁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儿。”说着,看了看宁蕴,从袖管里取出一卷尺牍交到李钦手里,又向孟夫人微微颔首:“老夫就先告退了。” 李钦看着卷轴,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便打开来看。一时室内静得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百里霜菊。”李钦将手中卷轴一收。朵朵向前一步。“宁蕴可就是当年宁凤山大学士遗孤宁六小姐?小名蜜儿。” “回李大人话,小女与宁老师……不是很熟。”朵朵福着身子道。 百里霜菊欲言又止。此时百里胡杨便再也忍不住,上前去道:“是,是,宁蕴便是宁六小姐。” 百里胡杨甩开朵朵的手,悄声道:“你以为到了天家跟前还能隐藏?圣上眼里万事万物如水晶玻璃一般通透,什么能瞒得住?不让爷爷来不让父亲来,便是给我们一个颜面!”说着扑通一声跪下;“小民兄妹有所隐瞒,不过为了珍重当年与宁家难得的情谊,也为了好生之德,万望娘娘恕罪!” “民妇无话可说。”语调静谧温柔。 许韶君素来不喜欢女子失去妇容的模样,皱眉道:“容叁夫人还请关顾莱王颜面。这下人证有了,宁蕴母亲若是认下来便再无可辩驳的。”还到她不认?这妇人打小儿就没有给过他好颜色,只道他带着宁蜜儿胡疯——这下子便让她领教下疯小子熬到出头天的厉害。 孟夫人本长睫低垂,缓缓提了起来。好个娴雅人儿。 顿了顿,孟夫人才道:“皇后娘娘若要降罪,便求给我母女二人一个痛快。” 黄泉路上宁氏一家终是要聚首的,不过父亲和其他人走得早一些。 许韶君见状,正要去阻止,但是想了半晌还是止步,只牢牢盯着此二人拥抱在一起。 “子鹤。”宁蕴低声地在他耳边道。“我只是舍不得你。” “果然情深意长呀。”李钦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旋即恢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此尺牍竟载有圣上谕旨?在场的人都讶异不已,原都以为仅是九千岁送来的证物罢了。众人跪伏听谕。 “蔼媛卿,每思及阿美之事,我便寤寐难安,今夜干戈未远,便也如此。从前阿美为我们做下这么许多的事情,到头来倒要他们一家罹难,尽管是阿美请旨,我心内无论如何难平!从前我还是皇子时候,阿美便随我们办事,无论农事、兴学、通商、攘外,都办得很好,那数十年的情谊,若是因此等劫难而抹杀,寡人如何不落泪也!卿慰我道尚未登基,事事不稳,豪绅亟需安抚,且积弊不除不能开太平之境,如此两难之事定要有人去做;阿美修书查抄众奸,暗地便是得罪众绅士,偏偏又是阿美自个儿请旨。卿我缘何不阻止了他?盖你我都知道阿美要做的事情谁都挡不了。 念到这里,李钦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偶有停顿,抬眼看了看座下众人,只见宁蕴、孟夫人仍跪着,宁蕴身子在轻轻抖着。殿中静无人声音,唯有宁蕴呜咽微微。 因贪渎生员名额下狱抄家被流放的前大学士宁凤山,字梧美。 “阿美罹难,卿我已割舍了与外邦之交、停了修书之事来与众士绅换他活路,偏偏天妒英才,阿美病逝海南烟瘴之地,为此寡人恨也!在途阿美妻子家眷亦殁,未能为阿美留下半点血脉,寡人恨也!阿美冤逝多年,吾等还未能完成阿美所志、为阿美平反,寡人恨也! 李钦念着念着,数度哽咽。谁曾想圣上也有如此动容的话语?然而此信上尚有皇后亲笔。李钦振作了精神,正色道:“皇后娘娘谕旨。” 精-彩-收-藏:w oo1 8 v i p (w oo1 8 v i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