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秋穿上厚重长衣,将空隙处用力勒住,再环扣腰带扎紧,接着取来一件防寒外罩,艰难套入其中。 即便如此,仍显得过于臃肿宽大,行动起来免不了一阵拖沓蹒跚。 “我一会就回来。”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维修出了意外?抑或工厂突发变故? 本该直接在电话里问询缘由的,然而手指悬停在按键上,她骤然想起两人还未交换过号码——数日以来的朝夕共处,竟使她在潜移默化中误生出一股安定平稳的错觉,忽略了潜在的离别时刻。 疑惑未能持续太久,其他情绪纷纷杂杂涌入脑海,懊悔、忧虑与紧张,强烈交织之下,迫使她无暇顾及脚上冻伤新愈,匆匆外出找寻安德烈。 “安德烈——” 眼下临近凌晨,四野喑哑,那声轻呼随着旋梯逐层向下延伸,消失在不可见的深邃底端。 阮秋秋微咬下唇,转而仔细合上铁门,目光在室内留恋几番,最终鼓足勇气朝外迈出两步。宽松外衣在行走摩擦中裂开细缝,她连忙拢住领口,试图减缓阻遏低温的侵蚀,奈何寒意森森透来,转瞬之间脖颈冰凉一片。 阮秋秋始终没有停步,她呵出白色雾气,缓缓踏过旋梯,一路向下行进。旁侧壁灯坏了一角,明灭交迭,倒影囚在墙面上的灰暗阴翳中,又在快步中伴随主人冲出桎梏。 塔内房间众多,又因空置缘故,关闭了部分照明设施,使她辨不清廊道方向,只能借着手机灯光,一面听着长靴踩上冷硬地板,一面在幽暗中摸索前行,硬生生营造出了某些恐怖电影里的桥段氛围。 拾起一看,屏幕碎裂大半,细纹割开画面,引发不规律闪烁。 她划转手机主页,然而来来回回数次毫无反应,屏幕一阵卡顿后停留在了通讯界面上。里面仅记录了着一通电话,日期显示在十八天前,备注姓名为赵阿姨,是她在隆加盐湖附近预定的民宿老板。 至于父母亲人,通通不曾纳入考虑范围之内。 阮秋秋看着屏幕光芒逐渐黯淡,最终彻底死机,无声宣告报废。 四肢愈发感到寒冷,她陷入两难境地,电梯就在前方,是该继续冒险摸黑,还是依照原路稳妥返回? 安德烈是怎么忍受得了这份寂寥煎熬? 思及此处,阮秋秋坚定了找寻对方的念头。 “叮——” 阮秋秋为之一震,连忙循声赶去,果然如愿在尽头处看见了正朝两侧开启的电梯,以及自那浅色光晕中徐徐走出的魁岸身影。 “安德烈!” 安德烈几乎是在同时回首,因诧异而愣在原地,直到阮秋秋跑到身前,才慌忙问起:“你怎么出来了?呆了多久了?冷不冷?”随即扯下外罩,脱掉里面的干燥里衣,略显强硬地套在她身上,“冻伤才好,小心复发。” “热水器的备用电池放在工厂那边了,所以绕了点路。”安德烈身躯半蹲,替她仔细系上最后一颗衣扣,眉头却是紧皱,在额鼻之间褶起数道长痕,“抱歉。” 电梯在短暂的交谈中缓缓闭合,光也为之退去。黑暗回归的刹那,对方转身背对自己,双手向后形成半环状。 安德烈这样说到,声音依旧沉稳。 “怎么了?”安德烈忽然回首,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二人一时无话。 她 直到疲倦感不断拉扯眼帘,阮秋秋逐渐放松神经,倚着倚着,陷入半醒半梦状态。 见她坐起,对方头也未抬,只淡淡说道:“醒了?” “检查一下有没有冻伤。” “……好的。” 在解下所有繁冗外衣之后,只剩那条纱制睡裙松散套在身上,半掩光洁酮体。 他将水盆与软帕放在地上,坐到床沿处,伸手自然揽过阮秋秋的双腿,视线在赤裸肌肤上巡视一圈,确认不存任何红肿情况,嘴上仍在发问:“有冻伤么?还是热敷一下吧。” “怎么了嘛?”她眨眨褐眸,问道。 深黑色的蜥人无声缄默,唯有面上两点赤红灼灼,一瞬不瞬,压迫感空前高涨。 所以她垂下眼睫,依然摆出那副无辜表情,鸦青色长发流散开来,整个人愈发楚楚娇软,仿佛攀附在他掌中的柔嫩白菰。 今次也不例外,她的小小心思助她轻易取胜。 “……我来帮你。” 热帕覆在腿上,由膝头一点一点摩向足背,留下湿漉痕迹,白皙肌肤在反复拂拭中泛出薄薄潮红,使其拥有了釉瓷般的温润光泽,是这雪原里罕有的瑰宝。 她其实没有多少抵触抗拒,只在意安德烈的反常态度。 “痒呢……不许挠我。”阮秋秋嗔了一句,她看着蜥人粗粝冷峻的面容,忽然凑近几分,开口问道,“安德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阮秋秋抬手按住他眉心褶皱,自晚间出去维修后,这道深痕再未消退过,“一看就知道你不开心。要是不方便说,也不用告诉我,我这么问,只想让你别太难受。” 安德烈的呼吸陡然一重,他反而局促地往后挪开距离,尾巴尖端不自然卷曲,而后循环敲击地板,不安且急躁。 阮秋秋眉头微挑,她依稀记得对方颈上曾有一条形制奇特的链子,“是不小心落在外面了?很重要吧,要不明天我帮你找找?” 阮秋秋前思后想,陷入困扰,目前而言最大的愿景自然是离开高兰,但东区暴雪不知何时休止,也许还要度过一段漫长乏味的时光,又能和安德烈做些什么呢? 安德烈点了点头,那时白塔员工数量众多,为满足每日饮食需求,特意修造的一间温室,负责培植新鲜作物供给营养。但蜥人没有那副娇生惯养的肠胃,自然而然进行了废弃,于是说道:“对,不过闲置了一段时间,需要打理后才能继续使用。” 两人简短交谈几句,定下明天的活动日程,气氛逐渐松快,安德烈似乎恢复了往昔的淡定稳重,不再执拗与她接触,埋头匆匆洗净帕子便起身道了晚安。 房间很快归于宁静,阮秋秋调整睡姿,准备在愉悦心情的催化下步入黑甜乡,谁知腰边被硬物一硌,伸手摸去,发觉竟是那瓶送给安德烈的星型糖罐。 左右搜寻一圈,倒让她找出了源头所在——安德烈先前为她穿上的那件御寒里衣,放在床边忘记拿走,多半是从里面掉出来的。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总感觉丢失了一张。 阮秋秋把照片重新放回原位,转头望向那扇紧闭门扉,一墙之隔外,是她所不该擅闯的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