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人虽犹善说鬼话,但要在眼下现编则谎话出来一方面没必要,另一方面自己不愿骗她什么。
索性对过往事缄口不言。
“忘了什么?”
顾淮音语气越发可怜,“嗯,什么都忘了,我不记得我是从哪来要到哪去。只记得那日雪好大,我身上好冷。醒来后除了名字以外过往种种竟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胡乱塞了一口木薯在嘴里,继续说:“或许是冻伤了脑子吧。”
果真鬼话。
明明只是随口胡言,可林疏桐竟涉世未深到分不出什么鬼话人话的地步,到头来只会怪自己医术不精。
“顾姑娘这期药到今日这副就结束了,估摸着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回头我再开些新的药来为姑娘治治……。”
“还要治什么?”
“脑子。”
顾淮音没反应过来:“啊?……好。”
这话或许听着有些像在骂人,但她说的很诚恳。
顾淮音也知道她诚恳,感动之余又惧怕汤药苦味。当然,现在汤药苦不苦的已经无所谓了,这正是劝她把自己留下的好时机。
“林大夫医者仁善,就收留我吧。我干什么都行的,采药、洗药、煎药……我也认得字,姑娘要是眼睛不便,我可以代写些药方什么的。”
“林大夫若不愿要我,那我就真没去处了。”语气放得愈加轻缓,轻忽如鹅绒在耳边拂动。
这话听着太可怜,换做谁都该于心不忍的,更不必说林疏桐本就想念她留在这,又怎么舍得拒绝。
林疏桐听见耳畔女子声音,几乎能想象对面人神情是如何蹙眉咬唇,楚楚可怜。
可惜那人却不羞愧于自己哄骗的伎俩,仗着对面人看不见,眉眼笑意盈盈看着她脖颈绯红。
不对,这怎么能叫哄骗呢,除了“自己冻伤了脑子”那句鬼话以外,哪个字不是真心实意?
林疏桐平复下心境开口,“只要姑娘不嫌这里贫寒烦闷,住多久都好。”
顾淮音眼底笑意愈深,心道这人心纯不知提防,这般容易就让自己留在身边。
褚源。
亶渊窟里四散阴风,一众妖物只敢在外伸着脖子往窟中看。
亶渊器泄出大量紫气包裹住一具躯体,恍若悬棺中,正是罔悬。
地上玄衣青带,身量却似幼童者为妖王。
因为亶渊器折寿之事,所以他不得已用了奇门邪术,保全性命的同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光是要一具躯壳有什么用?”妖王按着眉心问旁边小妖,“让你守亶渊窟你就是这样守的?你到底看没看见有东西从里面出去?”
这小妖看上去呆愣,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妖王踹这小妖一脚,不耐烦道,“说话!”
“王上,我亲眼看见有物从司主身上出来,但不是魂魄……是块石头。”
“石头?”妖王不笑肉不笑,“我看你像石头!”
小妖吓得激灵,慌忙跪下。“小的不敢欺瞒王上,当真是块紫色石头从她身上出来,虽然只一瞬间,但小的看得真切。”
妖王皱眉思索着大概悟出来,冷笑一声。
“呵,凭着虚相化本竟能逃出亶渊器,这般本事我倒小瞧了她。少了法力傍身顶多算个凡人,又能捱到几时?”
转身时身上玄衣跟着挥动,“照令下去,把司主躯体照顾的好看些,这人死不得,我要见活人。”
褚源长宫里壁龛灯火舞阑珊,偌大宫中空旷不已,唯有妖王一人端坐主位。
一息风过吹灭半壁光亮,长宫顷刻被大片阴郁暗色笼罩,阴影爬上他的青袍。
宫门紧闭,这风是从哪里来的?
位上妖王额角青筋直跳,周身气压降下来,压迫得他难以动弹。
有不速之客。
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自由出入褚源的本事?
妖王身体僵直,垂眼见衣袖上灯影斑驳慢慢凝聚成雾气萦绕在身边。
“阁下何人?”
“王上好大的胆子,连北海司主都敢设计陷害。”几下掌声重响,来人似笑非笑引出这话。
“是为司主手上空圮吧?”
这人白袍罩面,看不清相貌。
妖王面无惧色,直直看向他,“与空圮何干?亶渊神器,如何缚住她是海神的主意,怎么就成我设计陷害了?”
“哈哈,王上惯会推脱,我不是来与你计较手段的。”
这人站在他身侧,居高临下看着他:“我知道王上要什么,你想要妖族寿长,不该向司主讨空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