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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饮更深刻感受到自身的幸运,她的人生是如此顺遂、平安,她以为的‘失去’在真正的死亡面前是多么幼稚和渺小。等到五点,刻碑的老师傅才提着工具包姗姗到来,其实墓园可以机器刻碑,速度更快,成本也低,但赵鸣雁坚持要人工,销售也尽量满足她需求。赵鸣雁在销售提供的表格写下逝者姓名和生辰,笔尖落到祭日那一行,她长久僵立不动,手腕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从墨镜下滚出来,她喉咙里发出痛苦的颤音。“妈。”江饮抱住她,昆妲接过她手里的笔,继续填写表格,交给刻字师傅。赵鸣雁瘫倒在地上,把脸埋在女儿怀里,手揪住她衣摆一小片布料,终于难以抑制放声大哭。“妈妈,妈妈——”江饮用力抱紧怀中颤抖的身躯,她不知她心中是怎样的绝望悲戚,她只感觉到她湿漉的眼泪,那些眼泪蜇得她胸口也阵阵的疼。墓园里响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这时节天暗得很迟,到六点半太阳还没落山,红红的一颗鸭蛋黄挂在山巅。赵鸣雁已经止住眼泪,她松开江饮的手独自朝着山上走去,来到刻字的老师傅面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老师傅点点头,她直起腰,安静站立在旁等候。到七点,天半暗,碑字镌刻完毕,墓前也打扫干净,她们在狂卷的大风中默哀,站立不动。昆妲和江饮同时注意到碑右下角三个小字。碑上只有那三个字刷了红油漆。——小玫瑰。天彻底黑透时,她们离开墓园,赵鸣雁坐在车里,手握着方向盘,却迟迟没有发动车子。江饮和昆妲坐在后面,等得久了,江饮担心她状况,朝前探身,“妈,要不叫个代驾吧。”她也不会开车。似才想起来什么,江饮望向身侧昆妲,“你会吗?”昆妲摇头,她也不会。“不用。”赵鸣雁启动车子,“我能开。”车子上了高架桥,道路笔直,平坦宽阔,城市空寂的天两旁车灯飞快倒退,像飞逝的流星。无声的悲伤凝聚,长久的沉默,风从大开的车窗里灌进来,吹乱了头发,吹干了还来不及流出眼眶的泪。快驶入市区时,赵鸣雁才低而哑的一句:“我先送你们回去吧。”“好。”江饮撑着坐起,望向身边昆妲,她头抵着车窗轻点两下。晚高峰持续,主干道堵塞,车子走走停停,车窗外城市灯火璀璨,人声喧哗,更衬出车里那份压抑的死寂。她们彼此都有些无话可说。车子终于走到熟悉的大路上,就要回家了,昆妲坐直身体,抓住江饮始终摊在身侧等待交握的手。“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昆妲身体朝驾驶座倾靠,太久没说话,她声音有点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妈妈的部分遗物我还留着,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需要。”车子猛地一个急刹。后面车很凶地按了两下喇叭,赵鸣雁“哦哦”点头,重新发动车子。后面车驾驶员超车时冲她们骂了句脏话,她们无动于衷。车子驶进小区时已经快十点,赵鸣雁跟着她们一起上楼。江饮打开房门,客厅灯亮,赵鸣雁没有换鞋,直接走到客厅沙发坐下。“在哪儿?”赵鸣雁听见她们嘀嘀咕咕。昆妲说:“包呢?”江饮回答:“隔壁老太太家。”“东西也在里面?”昆妲有点生气打了她一下,“丢了怎么办?”“谁让你老吓唬我。”江饮小声埋怨着走进卧室,“我单独放抽屉里的。”“我吓唬你什么了?”昆妲追进卧室。声音小了,听不清了。赵鸣雁心里空空的,满是回音。她们吵架都那么像,一句接一句,没完没了。她多可怜,她只能在她女儿身上找她的影子。半分钟后,她们推搡着从卧室出来。赵鸣雁被泪浸透的一双眼抬起来,她看到了一朵红玫瑰。手工制作,绿色的毛线和铁丝是枝干,红色的毛线是花瓣,颜色不曾消退,经岁月沉淀,更显深沉。是永不凋谢的小玫瑰。——“送你永不凋谢的小玫瑰。”“我们搬了好多次家,丢了好多东西,只有这朵玫瑰,妈妈每次都带着,用玻璃瓶插在床头柜上。”昆妲说。赵鸣雁起身接过,脸上展露出笑容,她艰难维系着最后的体面。“谢谢你啊。”她像是痛极了,却极力压制,努力睁大眼不让泪落。“太晚了,我应该走了。”她把那朵玫瑰捧在心口,提起包匆忙逃离。江饮想追出去,昆妲拉住她手腕。她们站到阳台上,看她路灯下瘦长的影子快速移进车内,车门“砰”一声响。黑暗像潮水将她淹没,她单薄的身体蜷缩车后座,指骨攥紧了那朵小玫瑰,心脏的跳动每一次都牵扯起深藏骨缝的痛意。回忆如刀,片片凌迟,也像一双温暖的手,抚慰、治愈伤口。钞票、房子、贵重首饰,物质冰冷无情,她只能靠回忆过活。她长久趴伏在车后座,沉溺虚幻,不愿醒来。她们第一次分别,是江饮来到凤凰路八号别墅一周前。赵鸣雁佝在床边收拾行李,给老娘买的补品、新衣先装进行李箱,最后才是自己的几件随身衣物。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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