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府。
曲折的回廊上快速小跑过一道声音,她一路来到主母院外,无需通报,直接入内,来到正在看账的主母耳边细声低语道:“夫人,姑爷又在书房砸东西。”
闻言,卢淑雯刚翻过一页帐本的动作微顿,随后淡声道:“随他去吧。”
话落,又想起什么,她吩咐道:“叮嘱下面人的嘴巴紧着点,莫要让这种小事打扰到老夫人,免得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还得为我们这些不孝儿女操心。”
“是,夫人。”前来报信的丫鬟领命退下,屋内一时间只剩下卢淑雯的贴身大丫鬟与两位管事婆子。
其中一位管事婆子瞧着这一幕,有些为他们家夫人心疼道:“姑爷近日总是在家打砸东西,都不心疼夫人管家不易,也不管咱们府中开销艰难,平日里下值回来了也不怎么来看如姐儿,之前明明瞧着是个温柔体贴的人,谁知这会儿却变成这副模样,可怜我们夫人又要管家又要孝顺婆母照顾姑爷跟我们如姐儿,还得忍着他们母子俩给的气……”
“好了,别再说了,小心被别人听了去告黑状,届时我都保不住你。”
见手下人越说越不像样,卢淑雯拧眉止住她的话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担心那多嘴的管事婆子被婆母知道她妄议主子而受责罚,显然也还是袒护着自己人的。
那为自家夫人抱不平的管事婆子显然也听出夫人的袒护之意,所以半点没有被呵斥的委屈,反而越发心疼他们家夫人。
明明那对母子俩一直吃他们夫人的,喝他们夫人的,就连如今这贺府,都是他们家夫人的嫁妆之一。
她说的恨,是原主的恨,贺学汌欠的不仅仅有原主的感情,原主家的钱,还有原主的一条命,命债,当然的用命还,这条等式,是连天道都认可的。
继续跟着邢丞相混,他必定是死路一条,就连一家老小都得赔进去,但如果他现在及时投靠到女帝这边来,帮助女帝对付邢丞相,那么女帝愿意给他一个将功补罪的机会。
“敢问池大人,不知陛下有何吩咐家父之事?”
这里不仅菜式新奇美味,且私密性绝佳,里面都是包厢式的,且还需要有贵人名贴推荐才能够进得来,一般人即便家财万贯,想在这吃顿饭也是不得其门而入。
“你恨我,我能理解,毕竟是我抢了你原本的夫婿,还害得你遭受后面那些磨难,但事已至此,我也无法改变什么,如今只能尽力弥补你一二,这里面,说两千两银子,算是替夫君赔偿他当年骗了你的嫁妆,只求你能够原谅我们,放过我们贺家。”
这么几年下来,若非他们家夫人出嫁时带的嫁妆够多,早被那母子俩给吃了个空。
心情愉悦之下,池梨吩咐家中各种事项来都带着些雀跃,而得知老爷夫人要来的王妈妈等人也很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池梨就每天正常上下班,顺便暗地里关注贺家与卢家的事。
她俩今日又不是来斗艳的,没必要比这个。
带完这句话,池梨就目送着卢淑雯满怀心事却得强作镇定地离开,知道接下来不管是贺家还是卢家,都得不平静好长时间了。
正当卢淑雯平复心情准备继续看账时,外头来人给她送了一封信。
卢侍郎如何做选择,短期内池梨还看不出结果,但贺家是怎么做的,她却看了个真切。
所以池梨绝无可能放过贺学汌,她也不会接受卢淑雯给的这些所谓赔偿,实际上卢淑雯在这其中也算是个被渣男骗婚的受害者,连原主都没怨恨过她,池梨自然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即便她只是个做下人的,还是不免为他们家夫人感到心寒。
但没多久,他家中就爆出他在外养外室,还生了个私生子的事。
所以她知道,眼前女子乃是她家夫君青梅竹马的前未婚妻,更知晓可能因为她的存在,才害得她被抛弃,还……险些淹死在护城河里。
虽说她也做不了什么,但她没办法眼看着她家夫人在外受人欺负。
结果在这种严防死守之下,那姓贺的居然还能得逞,这也太……
“陛下请你带话给卢侍郎:将功赎罪,还不为过,只看卢侍郎接下来如何选择了。”
随着邢丞相一伙开始将三王叛乱的罪责丢到卢侍郎这个替罪羊身上,朝中局势开始紧张起来,卢侍郎也被顶上了风口浪尖。
经常会有人为她打抱不平,可那又如何?
难道她还能与那贺学汌和离不成,若是她和离了,她的如姐儿就没了父亲,没了一个完整的家,而她一个不能再生育的人,又带着个女儿,日后该如何过活?
就连她曾经受不住回家与母亲诉苦,母亲不也劝着她多忍忍,说谁婚后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至少她夫君承诺了这辈子就她一个,而她却只给贺家生了个女儿,没有个能继承家业的儿子,如此情况下实则是她对不住贺家。
好些词语不堪入目到连看热闹的围观群众都看不下去,不禁同情卢淑雯好好一个高门贵女,却摊上这么一家人。
既然人家不是为了赔偿,也不是为了宣发她的怨恨而请她前来,卢淑雯一时也不知池梨想干什么,最终犹豫片刻,还是在她的招呼下落座。
可惜这回是沾了女帝的光才能来大吃一顿,今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来试试,希望下次有机会来时,还能带着爹娘一起。
今日跟随着池梨一起来的只有王妈妈,论办正事,还是王妈妈更稳重一些,有她陪着也更省心些。
“无事,帮我洗漱更衣,还有吩咐车夫套马车,我要出去一趟,对了,多派两个人看好如姐儿,不要让老夫人给抱了去。”卢淑雯边起身往内室走边一路吩咐道。
“爹娘要来啦。”
卢淑雯以和离为威胁,逼着贺学汌亲自处理了那对母子,而且要求不是简单的送走那么简单,而是要外室去死,并将私生子过继给外人,让其不仅不能再顶着贺家的姓氏,还不能继承贺府家业。
“夫人……”贴身大丫鬟担忧轻唤。
卢淑雯在心底衡量一番,其实若是能让对方收手放过他们的一家,就送给她一个庄子也不是不行,哪怕这个庄子乃是她名下最大的一个,价值要上万两银子。
“你一直管着家,难道没有发现过吗?贺学汌曾经在这里安置了个女人,她好像原本是你们家的丫鬟,而这个丫鬟当初在被送到庄子上时,是怀了孕的,后面她生了个儿子,听闻那个孩子长得与那姓贺的颇为相似呢。”
他贺家穷得很,半点银钱都无,听闻他们曾经拿来给他们家夫人下聘的那二百两银子,还是他们倾尽了全部家产,甚至卖掉了老家的田地房子才凑齐的,也正是如此,卢家才觉得他们贺家求娶自家女儿之心真诚无比,人家甚至还承诺了这一生就娶夫人一个,绝不纳妾,又念及姑爷年纪轻轻能够考中二甲进士,后面还考上了翰林院庶吉士,觉得其虽然家中贫寒,但姑爷本人勤奋上进,未来前途可期,这才同意女儿下嫁。
卢淑雯当时觉得母亲的话听着有些不顺耳,却找不到反驳的话,最后也只能沉默以对。
可实际上,这卢大人却是邢丞相那边的人,还曾经是对方的心腹之一。
卢淑雯与贺学汌之间一开始还是有些男女之情的,不然她也不会同意下嫁给对方,只是这点感情在婚后被一点点磨没了,但她毕竟是从高门内宅里走出来的人,该有的手段都有,自然也不会傻白甜到相信男人婚前的承诺,什么这一辈子就娶她一个,那也得等这辈子真的过完了才能证明。
“是,夫人。”
不需要池梨的帮助,她缓缓坐直身子,挺起腰背,拿出高门贵女的气势,从容不迫地询问池梨:“说吧,池大人,您今日特意邀我前来这六园见面,应当为的不只是离间我们夫妻感情吧?”
女帝也看中了其这份不甘心,所以才兵行险招,让池梨表面上是找抢了她昔日未婚夫的卢淑雯算账,实际上却是想要通过卢淑雯去接触她父亲,让卢侍郎看清目前的形势。
说曹操曹操到。
池梨这番话就差明说贺学汌不仅胆大包天地在自家妻子的庄子里养了个外室,还有了个私生子。
再仔细想想,那丫鬟被送走的时间正好是在她坐完月子后,那他们能成事的机会应该就在她坐月子期间,当时她刚生产完又伤了身子,听大夫的话需要好生修养,所以对府中很多事都顾及不上,这才给了那对母子可乘之机。
卢淑雯不等池梨多说什么,主动将一直抱在怀中的木匣子放在桌面上,推到池梨面前。
所以邢丞相在如此逼迫下,无奈只能弃车保帅,把卢侍郎这个有用却没啥大用的心腹给作为弃子丢出去。
不过这会儿有白嫖的机会她也不会拒绝。
卢淑雯脸色一变,当即起身跪下,以示对圣上的敬意,同时内心颤颤,猜疑不定。
难道对方想要她的这个庄子?
抬眼见到盛装出席的卢淑雯,池梨不禁想到自己今日不过随便穿了件常服,是不是有点不太隆重,随后又将这点不着调的小念头抛开。
电光火石间,卢淑雯已经想明白丈夫是怎么能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人的。
一个时辰后,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池梨摸摸圆滚滚的肚皮,感叹道:“真好吃啊,这六园盛名果然名不虚传。”
“我没事。”
只要斩了他之后,女帝就再没理由继续为难自己,而他虽说少了个左膀右臂,但事实上也不会被伤动根基,唯一倒霉的不过是作为弃子的卢侍郎罢了。
事后女帝不再计较他曾经做过的事,而他虽然再做不成官,可至少能允许他带着一家老小全身而退,辞官回去后还能当个富家翁安度晚年。
这贺学汌如何愿意,即便他碍于岳家权势同意了这个歹毒的要求,他那一心想要孙子的老母亲也死活不愿意,甚至躺在贺府门前哭闹撒泼着控诉卢淑雯的不孝,指责她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却偏要扒着她的宝贝儿子不叫他为他们贺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说她是个毒妇,妒妇,反正怎么难听怎么来。
谁知这桩婚事表面上看着光鲜,等他们家夫人嫁进来之后才知道有多苦。
得益于她对整个贺府的掌控,另一边还因为工作不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发脾气的贺学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妻子出了门。
“福绿,这段时间家里打扫得勤快一些,还有王妈妈,你拿钱去新买两床被褥,洗洗晒晒先弄干净了,免得爹娘来了没得睡,奉文,你注意厨房柴火得备足,还有家里缺了什么及时去采买补充,别等爹娘来了缺什么东西……”
见状,卢淑雯也屏退了自己的丫鬟。
不愧是自小从深宅里培育出来的贵女,这政治敏锐度跟处理应对能力就是不一般。
偏生这还不够,明明夫人拼死拼活给他们贺家生了个孩子,甚至因为这次生育而伤了身子,导致以后子嗣艰难,偏生那对母子一得知夫人生了个女儿之后就可能没法再生了,那变脸的速度,她当初在产房外看了个真切。
这意思很明显,她代替贺学汌十倍赔偿池梨曾经被渣男骗走的嫁妆,只求她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一家,不要再针对贺学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