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经过布加拉提的重重盘问,一个小时之后,你终于蒙混过关。 布加拉提行事干脆利落,上午刚跟你商量完,下午就领着你去工作的餐厅。 ……行吧,就这样吧。 布加拉提与他说了几句,又向你介绍,这位是潘纳科达·福葛。 这是福葛?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而且这位福葛看着一点也不像草莓,完全是哪家贵族小孩的形象。 你坐下来,在你旁边的福葛表情很丧,一副学法律丧失人性、眼神死的亚子。 一开始,福葛对你的态度并不热衷,好像只是看在布加拉提的面子上才与你聊的,他的语调还与之前一样,你ptsd都要犯了。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很好,一讲到高级词汇你就听不懂了。 哪有什么天降挚友啊,你的英语思维全都是他教给你的,你只是照葫芦画瓢! 布加拉提的坐姿既狂野又优雅,你盯着布妈咪交迭翘起的双腿,很想说跷二郎腿会压迫脊椎神经,但是又想到他们是黑帮……随他们便吧。 他再讲十分钟,你铁定能睡过去。 哦耶,课间休息。 『饮料你不喜欢喝吗?』 你摇摇头,说自己不能喝凉的。 他们歪果仁基本上都喝凉的,你在这里生活两年多,对他们这种反应习以为常。 福葛也表示赞同,他觉得你英语天赋很高(跟他学的),有许多与普通人不同的领悟(跟他学的),甚至觉得你学意大利语都能很快上手(这不可能)。 为什么又变成这样了啊,你快窒息死了,就逃不过英语学习是吧。 于是你又开始了上午工作下午疯狂背英语的痛苦日子。 你苦着脸给厨房师傅干活,师傅一开始还是有点看不惯你,但自从与你分工做了一次海鲜烩饭,他的态度立马转变。 他还问你中国人都是这样神奇吗?他只知道中国人会功夫,不知道中国人还会读心术。 你:…… 你不仅承认每个中国人都武功盖世,还会易容术读心术御剑飞行等等等等,听得厨房师傅心驰神往,说这辈子一定要去中国亲眼见一次,还问你能不能教他武术。 结果早上太极拳刚打一小会,师傅就摆摆手说自己不行,问有没有再简单一点的。 厨师天真地相信你了,摆好姿势跟你学,过了十多分钟,师傅吹胡子瞪眼,说你骗人,这动作太难,光是呼吸法他就记不住。 师傅说不过你,继续吹胡子瞪眼。 大牛喝啤酒,你对布加拉提竖起大拇指。 福葛说你会的很多啊,还有没有别的,他对中国文化一知半解,很好奇。 你说有,一边洗菜,一边给他们来了几首儿歌。 师傅哼的调被你带跑了,摇摆着身子,你也一起摇。 布加拉提和福葛给你鼓掌,你唱完给他们翻译一遍,接着唱《小螺号》,好多你都记不清了,最后干脆给他们来一曲儿歌串烧。 你一直住在布加拉提家,即使餐厅给你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布加拉提也没有提让你搬出去的这件事,甚至买了折迭床放在客厅,卧室还让给你。 某晚,你沉迷写英语作业(假的),听到布加拉提回来,就出卧室主动问他。 你呆,之前你都没付过房租,没计算过房租加上日常开销的消费,这样一算,差很多啊……没。 你梗塞地看着他,跑回卧室继续赶作业去。 福葛的教学业务显然没有一年之后熟,他给你布置的作业难度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也不知是他对你的学习能力有误解,还是对你期待过高,每天高强度的写题背英语你都要吐了。 你记忆力是真的差,前一天记得很牢,睡了一觉第二天抽查就忘了,不仅福葛拿着单词表的沉默让你发怵,布加拉提在餐桌上面对你坑坑巴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母的沉默也让你怵得慌。 布加拉提也无言以对,他倒是没批评你,只是在几次听写抽查之后,跟你说他会让福葛给你降低难度。 摸索这么多天,福葛总算明白你的记忆水平,先前给你的那些市面上的英语习题都不让你做了,只让你做他编写的习题。 你也露出疲惫且想死的微笑。 于是乎福葛没能舒心多久,就被你这个不求上进的懒货气到不行。 福葛戳着你听写本上好几行的错误,撕下这张纸团起来,要扔到你身上。 福葛手停了,举在半空中,深呼吸几口气,又放了下去。 福葛的语气特别的温柔,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耐心过。 他火气又噌地上来了,脸色变来变去,你给他分一块你做的草莓蛋糕,他吃下去,停了一会,心平气和(假)地问你为什么不想学。 『什么都累?』福葛紧皱着眉,手里乱比划,『现在和我说话也累?吃蛋糕也累?』 福葛好像额头很痛,用手搓着额头,没再说话。 『我懂了。』福葛点点头,『是我太严厉,我不该对你这么……』 『……没事。』福葛摇摇头,『没事了。』 可是就算他对你抱有期望,你也做不到啊。你又分给福葛几块草莓蛋糕,福葛都吃掉了。 你与福葛的师生关系变得非常和睦,福葛老师对你的容忍度一升再升,甚至看到你睡着也不叫你,等你睡醒了再接着给你讲。 布加拉提没再每天吃饭的时候抽查,许是福葛同他说了,福葛也没再布置课外听写任务,你总算能从英语王国里喘上一口气。 这与以前倒是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宅的地方换了。 布加拉提时常不在家,他很忙,你也不清楚他在忙什么,虽然你们住在一间房子里,但除了一起吃饭,就没什么共同的相处。 大多你都看不懂,你只能看懂像厨房师傅用过的手语,于是布加拉提不得不练就用英语回应你的习惯,才不至于连日常对话都进行不下去。 为了区分开,你在自己使用的抽屉贴上标签,上面写上衣物的分类,布加拉提看着你在标签上光明磊落写着“underwear”,沉默了。 天渐渐热了,你里面没法再不穿,可你又不想每天穿着不舒服紧箍着的胸衣,就很纠结。 你纠结了好几天,学习效率都下降了,福葛问你是怎么回事,你就说你不知道怎么买胸衣。 『我没有女性朋友。』你说,『我目前在这里只认识你和布加拉提还有厨房师傅。』 于是等晚上布加拉提回来,你就跟他提了这件事。 布妈咪看了眼你的胸,又把目光侧开,问你是不是一直都没穿,你摇摇头,他沉默。 布妈咪看样子也不怎么了解,半路问了许多老奶奶与妇人,她们很热心地指了几个方向,应该是在推荐哪些内衣店好。 『有没有穿着和没穿一样的?最舒服的。』 『不要买这个。』 在几家内衣店徘徊良久,你最终只买了几件运动内衣。 你不高兴地盯着布加拉提的开胸,他好像有穿,还是黑色蕾丝内衣。布加拉提问你怎么了,你说你不想穿。 你问为什么,布加拉提更沉默了。 他问你真的不明白吗,你完全蒙圈,问明白什么。,重复道你最好穿上。 与布加拉提相处,最大的问题就是沟通,很多时候他不说出来,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你也并未多么在意。 布加拉提问你在想什么,你摇摇头,什么也没想。 他大约也不懂你,你从来不与他主动聊天,学习英语已经消耗了你绝大部分动嘴的能量,你连“嗯”都不想“嗯”。 第一个月没有痛,你还以为自己的身体变好了,结果这次就打碎了你的侥幸,月经推迟半个多月,大半夜你疼得打滚,被子褥子染了一滩血。 经期紊乱,比前两年还不好。 打上止痛针,靠谱医生又给你开了几盒止痛药。 你已经被他带回家,月经纸都是布妈咪帮忙换上的,被褥也换了新。 你哭诉他是个坏蛋,布加拉提冷静地说自己是个黑帮,又缓下语气,说这是为你好。 福葛老师正在批改你的作业,他没提学习的事,问你想吃什么。 福葛出去一阵,拿回来一些东西,把食物切成小碎块喂给你。 胃蠕动牵动着子宫更痛,你抽泣着被他喂着,眼泪滚到他手上,福葛老师就这样坐在这里看着,手没有动。 你读不懂他。 你渐渐困了,半睡半醒之间,你听到他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确实不应该喝凉的。 之后的三天,都是福葛在照顾你,等晚上布加拉提回来,他就能休息一下。 这次的月经一下来了十天,你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检查结果也没有任何问题,经此一事后,布加拉提与福葛对你的态度都比以前轻柔许多,动不动就对你各种嘘寒问暖。 你头皮发麻,从未觉得他们如此话多、如此过分。 在你持续的匪夷所思目光中,他们诡异的态度又变了回去,你松口气,一直被那样关注,你是真受不了。 有的时候布加拉提会突然提问,你昨天吃了什么。你迷茫地望着他,他说怕你年纪轻轻就患老年痴呆。 布加拉提又拉着你去医院看脑子,结果却显示没有问题,他拿着检查单子,看待你的眼神万分复杂。 你还发现了一件事,布加拉提回家居然不换鞋。 你一连在客厅蹲守好几天,他除了睡觉洗澡(?),甚至连鞋子都不脱。 难道这也有文化差异? 你们就拖鞋的文化差异展开了讨论,你才知道,意大利人回家居然都不换鞋! 难道他们换上拖鞋只是为了照顾你的习惯? 他们总是会做一些让你感到匪夷所思的事,不管是阿帕基把你托付给乔鲁诺,还是布加拉提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你日子过得好不好,又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你吃着早餐发着呆,布加拉提喝完了咖啡,敲敲桌子让你不要再跑神,上班要迟到了。 下午的时候,雨就停了。福葛还没过来,你重新检查一遍自己的作业,布加拉提中午有事没吃饭,推到了下午才过来吃。 福葛过来了,还带来一个左眼蒙着绷带的小男孩。 小男孩吃得狼吞虎咽,身上脏兮兮的,这样子你熟,跟你之前一样是个街头混子。 福葛没有给你批改作业,布加拉提送小男孩去医院,你和福葛跟着过去,他们与医生谈话,你听到“纳兰迦”这个名字。 有点像,却又不怎么像。 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去,还给他削水果。 纳兰迦被你一口一口喂,他看起来还是个小学生,小学的时候你可能还在玩泥巴,他却开始流浪了。 他闭嘴了,仅露出来的一只眼睛看着你,不说话。 你不禁想,是他父母不要他了吗?这在那不勒斯并不少见,的确很有可能。 等他好得差不多,你就掂着这些过去,继续给他投喂。 你还没被布加拉提凶过,他那个样子把在一旁切水果的你吓懵了,布加拉提看了眼你,让你出去。 布加拉提出来,带着你回去。 你对纳兰迦一点也不了解,只记得他跟你分享零食、跟福葛打架,还背着你到处乱跑,每天都跟你一起痴呆傻乐,阿帕基说你们看上去像两个智障。 他们都是这样。 你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 没过几天,纳兰迦就出了院,但你没在餐厅见到他,就问福葛,纳兰迦去哪了。 “……?” 不过你很快就想通,这人都不太一样,可能事情也不一样吧,纳兰迦说不定不会当黑帮,挺好的。 『去哪?』 『我想在家里呆着。』 布加拉提面无表情看着你,把福葛叫过来一起商量去哪玩。 你满不情愿磨磨唧唧地移回卧室,磨磨蹭蹭穿好衣服,被拉着出门。 后车座还有抱枕和饮料零食,零食袋上都是意大利文看不懂,看图案应该是有糖、巧克力、果冻、膨化食品、小面包之类的。 你盯着车前窗出神,布加拉提与福葛偶尔聊着,这种感觉恍惚间回到了过去。 全都是你不认识的地方,你每天行走的路线或许只是这里面的万分之一,那些不知是什么功能的建筑很快就被汽车甩开,海边的那不勒斯城被抛在你们的身后。 汽车内部的白噪音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可能是发动机的嗡嗡声、车轮碾过油柏路的声,也许还有别的,你对汽车不怎么了解。 布加拉提与福葛的交谈声也催眠,他们说话不是起伏很大的腔调,意识朦胧之间,你都分不清两人的声响。 车上的睡眠没那么沉,东倒西歪,前俯后仰,很难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哪怕是躺下去,也会有一边腿被压着。 『睡醒了?』 你茫芒然地看着他,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见他嘴巴一动一动,感觉听到了鱼吐泡泡的声响。 他用感叹的肯定句。 布加拉提就在你前面,他的手在认真开车,你脑子还没转过来,盯着他身上让你眼熟的衣服,摸了上去。 福葛瞪着大眼看你动作,布加拉提从车内后视镜瞄你一眼,问你在干什么。 是活人啊。 『我也不知道。』 布加拉提似乎已经习惯你空荡荡的头脑,没再发问,你还趴在靠背上,手搭在他的衣服上没有放开。 公路已经开了一段时间,车窗外的景色让你感到熟悉,国内的高速公路也差不多是这样,路边是荒草或是田野,还有远远近近伫立着的小村庄。 你突然说。 『他们有的时候会骗我,说前面跑过来一只熊猫、天上飞的有凤凰,我就趴过去找,问在哪在哪,结果他们都是在骗我。』 『有的时候远处的山上有雾,像丝带一样。天很蓝,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白云,我们拿着手机还有照相机录影,天上的云会转,回家之后把录影和照片都传到电脑上,每一年去过什么地方,都建的有文件夹。』 你有好几个表亲堂亲,关系还不错,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是好人,长辈们的关系就很不错,子代关系自然也就变得亲近。 『你没有兄弟姐妹吗?』布加拉提问。 『听起来,你们的关系不错。』福葛回应。 你没有再讲了,抠着布加拉提的拉链发呆,他们也没有再说。 『你想家吗?』 你没说话。 你怕自己一想,这辈子都不开心了。 “嗯。” 福葛与你分了零食,又行了十多分钟,路段前方有个岔口。 『中午饭?』你顿时懵住,『我睡了一个上午吗?』 你打了他一下,福葛捂着嘴扭过头去,背对你的身体还在发颤。 有什么好笑的啊? 福葛缓过来劲,放下手,回复布加拉提的话。 这个时间点休息站人不少,你抓住离你最近的福葛的手腕,省得自己跑丢。 先去卫生间,接着再去点餐。 这你属实接受不了,想想那种感觉就很怪异。 你还没能从卫生间里的打击中出来,恍恍惚惚跟着在厕所门口等着的布加拉提去餐位,福葛已经坐在那等着,布加拉提让你坐过去,他去点餐。 有人过来跟你搭话,是陌生人,还是男的,你听不懂,拘谨地缩着身子,没回应他。 周围的座位渐渐坐上了人,这种环境让你很不舒服,身体与情绪都放松不下来。 你抓着裤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布加拉提拉着你到外面,又问你一遍。 『人太多了,我有点受不了。』你说。 你摇摇头。 布加拉提指着室外的露天座椅,那里位置不多,人自然也少。 布加拉提让你去那边先坐着,他去叫福葛,你就过去坐了,然而凳子还没捂热,又有男的来找你说话。 你不知道怎么应付,就依照以前的习惯,低着头礼貌地对他们腼腆地笑一笑。 下意识用目光去找布加拉提和福葛,他们正好出来,你用眼神向他们求救,他们跑过来跟这几个男的说了几句。 福葛站到你位置的后面,双手搭在椅子的靠背上,布加拉提又说了几句,那几个男的表情变了,嘴里嘟嘟囔囔,勾肩搭背着走了。 你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太阳穴还因为应激反应在突突跳,脑壳有点痛,放在腿上交迭的手也还在抖。 果然,出门旅行还是太为难你这个社恐了。 布加拉提回车上小憩一会,福葛坐你旁边,陪你晒暖。他继续对你进行英语抽查,你绝望地看着他,他是不丧了,你丧到仿佛学英语失去了人性,鱼目无光。 你:? 变不变态啊?简直不是人! 你没有身份证,也不知布加拉提是怎么解决的,订酒店畅通无阻,这可能就是黑帮的权利吧。 布加拉提把房卡给你,教你怎么用,你用房卡成功打开门,福葛在一旁震惊地表扬你居然会开。 他们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解。 你:…… 你忍不住吐槽。 你平等地给他们一人一拳。 『你都睡一天了,还睡?』 『不,你这明显是睡多了吧。』 外边的风把纱帘卷起来,你想让屋内通气,就没锁上窗。 “噔噔噔。” “噔噔噔。” 你被吵醒了,坐起来问了一句,但是外边没人回应。 “……?” 小学时期同学恶作剧在你的耳边讲的恐怖故事从潜意识里翻出来,那篇《血淋淋的大腿》从头到尾在你脑海里过了一遍,你下意识踹它一脚,拔腿就跑。 在走廊里认着门牌号,找到布加拉提和福葛的房间门就狂拍。 那条大腿要蹦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