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真格的,丁嘉嘉也不瞎闹了,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能跟冼耀文闹的资本是什么。
见丁嘉嘉知进退,冼耀文笑着说道:“这回茶楼将就一下,下回再请你上太白。”
“新老板,我当真啦。”
“我说话算话。”
因为有拼桌文化的存在,在茶楼吃饭谈不上情调,更不要说调情,冼耀文两人在茶楼虽说没有谈工作,但聊的还是关于丽池园的话题,丁嘉嘉没有忘记冼耀文的身份,只是泛泛之谈,并没有打某人的小报告或传八卦。
饭后,冼耀文来到铜锣湾礼顿道南边的礼顿山。
香港保卫战期间,礼顿山上有一个英军守卫维多利亚城的重要据点,当年小鬼子和英军在这里发生激战,死伤无数,日占时期,小鬼子在山上建了一座佛舍利塔,以祭祀战死的小鬼子。
战后,英国佬把佛舍利塔铲平,去年又在原址兴建了三座六层高的住宅楼,名为礼顿山园,分配给英籍高级公务员当宿舍。
礼顿山园的单位分甲乙两个级别,甲级3864呎,乙级3348呎,放在几十年后可以算是顶级豪宅,放在当下也能算是豪宅,但地位却比较尴尬,不够级别的住不进来,够级别的又不屑住在这里,都高级公务员了,除了半山,上哪不能搞套别墅住。
所以,这里明面上是高级公务员住宅区,住在这里的人却大多不是公务员,而是洋行的中高级职员。
杜鹃在给妮可找房子的时候,正好遇到一套乙级的单位空出来,于是就住了进来,还别说,房租不贵,一年只需要2500元,按面积算,比他家的房子更实惠。
在楼下等到六点零五分,妮可下来了,不用冼耀文招呼,直接奔着他的车子过来,打开车门,缩成一团钻进来,弓腰低头坐在他边上。
冼耀文看见,心里冒出“娘希匹”三个字,他的车子车顶够高,座椅又调整过,他在车里能够坐直,现在来一个坐不直的,很有打脸的嫌疑。
吧唧一声,妮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等了好久?”
“没有多久。”冼耀文抹掉脸上的湿润,问道:“想去哪里玩?”
“深井陈记大排档。”
冼耀文脸一黑,“你不要告诉我吃烧鹅。”
“痴线,唔食烧鹅,食乜?”
“哈,腔调怪异,但神韵被你抓住了。”冼耀文笑道:“谁教你说的?”
“吉吉。”妮可拍了拍驾驶位的后背,“man,叼你老母,请开车,目标深井村。”
一听妮可的奇怪语言组合,冼耀文便知妮可被吉吉耍了,教给她的粤语真中掺假。拉了拉妮可,让她保持安静,但并没有告诉她被耍一事,他想看看吉吉会不会主动告诉她,如果没有,那就不是开玩笑这么简单,或许暗藏祸心。
“直接去丽池园,吃一顿烧鹅,一个星期白练了。”
“亚当,你说什么?”
“不吃烧鹅,带你去吃沙拉。”
妮可瞬间跳了起来,“见鬼,我不想吃沙拉。”
“你自己要当模特,自然要付出代价。”冼耀文在妮可的大腿上拍了拍,“不要闹,我们去的地方是夜总会,你可以喝两杯尽情跳舞。”
“我好久没有吃有油的食物。”妮可委屈地说道。
“其他人也一样,按照你的体重,你每天最多只能摄入850卡路里,这已经是非常照顾你的标准。”
妮可嘟囔道:“该死的彼得斯,为什么提出卡路里计算法。”
任凭妮可抱怨,车子一路来到丽池园,进入办公室,妮可好奇地四下打量。冼耀文抓起话筒,给西餐厅打了个电话,让送一份水果沙拉。
他甫一挂掉电话,妮可便问道:“亚当,你是这里的老板?”
“不,只是一个小股东。”回一句,他走向酒柜倒了两杯香槟,一手拿一杯,碰了碰杯,随即递给妮可一杯,“大概110卡路里。”
妮可睨了他一眼,接过杯子,负气一饮而尽,然后用手指弹了弹杯子,“再来一杯。”
“不要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嘴里虽这么说,冼耀文却是将自己的杯子递给妮可。
妮可嬉笑一声,接过杯子,没喝,就是把玩。
冼耀文没管她,坐在那里沉思片刻,接着伏案在一张白纸上打昨天给张力说过的指标腹稿。
不仅要给张力下指标,每个营业点的领班,再具体到个人,都要有指标,只是个人的指标不会下得太重,且同样与工资挂钩,新人新气象,工资是要涨一点的,但多付出要伴随着多回报。
见他在忙,妮可没有吵他,在桌上拿了一本杂志翻阅起来。
冼耀文一伏案,等起身,已是晚上九点。
桌上两个空杯、一个空盘,妮可人不在,一个多小时前问了他卫生间在哪,然后出了办公室再也没回来,估摸是自己摸到夜总会去了。
没顾上管她,冼耀文从指标里抽出张力的放进抽屉里,将张力叫了过来,讨论其他人的指标。
一通讨论,一番微调,时间又过去半个多小时,还不见妮可回来,他只能去寻寻。
先去夜总会,没见到人,接着歌舞厅,还是没见到人,他只好往溜冰场、游泳池那边找,来到游泳池边,还真在月色下看见池子里有条美人鱼。
没惊动她,上杂物间拿了两条浴巾,让戚龙雀在路口盯着,他来到妮可放衣服的长凳就坐,欣赏水面下被月光打成银色的一支水箭。
未几,潜泳的妮可浮出水面,一抹秀发,见到了坐着的他。
“亚当,下来一起游。”
“长颈鹿,你的胆子不小,这里不是我的私人泳池,随时会有人过来。”
“我需要害怕吗?”妮可咯咯笑道。
在月光的映照下,冼耀文看见妮可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应该喝了不少,他在长凳凳面拍了拍,淡声说道:“浴巾放这里,游够了上来。”
说着,他起身离开。
看见他离开的背影,妮可咯咯笑了一阵,一个猛子又扎进水下。
来到财务室,正好遇见丁嘉嘉那个歌舞厅的领班在交账,拉一张椅子静坐一旁,看孙树澄点钱对账。
孙树澄点了一遍钱,他看了一遍,得出一个数字“1352”。
一个歌舞厅基本的人员配置是领班1人、歌伶2人、乐队5人、酒保1人、侍应1人,每天的工资分别是15元、40元、12元、12元、10元,共计137元。
歌舞厅主要的进项是酒水兼卖香烟、雪茄,雪茄暴利,但平均到每天只能卖出两三支,可以忽略不计,香烟的利润率较高,但香烟价格低,而且销量也不高,差不多也可以忽略。
说起来,歌舞厅就是靠酒水撑着,夜场嘛,酒水暴利是出了名的,丽池园的酒水成本不到35%,也就是说1352元的营业额,差不多有790元的去皮费毛利,这个数字已经比较可观,却还有不小的提升空间。
歌舞厅客满状态可以坐下86人,但现在每天的客人只有56人上下,算上卡座基本无法坐满的因素,应该还有增加15名客人的空间。
如果他不要脸,加入支持国货的大家庭,扶持“国产”洋酒,酒水的成本可以往下压20%以上。
可惜他不是做夜场的料,卖假酒这种事真做不出来,好在香港这时候还没人发现这个商机,不然丽池园危矣。
正当他在瞎琢磨的时候,另一个歌舞厅的领班也来交账,孙树澄一点,只有1047元,冼耀文不由蹙眉,两个歌舞厅营业额相差305元,还不如前天,看样子有必要找石韵聊聊。
在财务室坐了一会,冼耀文回到自己办公室,找出一份《华人记录报》,翻出一篇文章,再次看了起来。
这篇文章的内容提到旧金山中国城几家夜总会,成吉思汗夜、上海俱乐部、大观天台、紫禁城夜总会等,其中最大的是紫禁城夜总会。
每晚,紫禁城夜总会有三场45分钟的演出,分别在晚上九点、十点半和午夜,每场演出大概容纳100名观众。
“大厅中点着灯笼,先由五人乐队开始演奏。随后司仪上台,讲一些荤段子,然后合唱、独唱、杂技、舞蹈表演。最后,灯光熄灭,预示重头戏来了,coby上场,华丽的头饰,精致的妆容,丝质长裙高高开衩,伴着音乐,她开始跳舞,将自己亲手缝制的时装一层一层脱下……”
按报纸上说的,这个coby的中文名叫余金巧,是一个淘金二代,不会说中文,在紫禁城非常受欢迎,大部分客人就是冲着她去的。
报纸上没有明说,但冼耀文一看配图上coby的穿着和字里行间的描述,便知她是艳舞舞者兼脱衣舞舞者,这给了他一丝灵感,丽池园可以定期搞异域风情夜。
可以先从美国的淘金二代下手,《排华法案》虽已废除,但旧金山唐人街的女性想找到一份好工作依然不容易,从事夜场工作的人数不少,随便凑一凑就能凑出一个表演团。
同根同源同肤色,却是不一样的风情,应该能引发一阵热潮。
觉得有搞头之后,冼耀文便开始算小账,机票、表演费、招待费等等,杂七杂八一算,一个人的费用超四千往五千跑,直接利益算不出多少,只能合计间接影响。
总是这么几个老人在台上唱歌跳舞,不少客人大概已经腻了,是应该来点新鲜刺激的调剂一下。
从淘金二代想到同样费用不会太高的黑珍珠,接着从美洲拉回路费便宜不少的亚洲,新加坡人妖、印度宝莱坞舞蹈、阿拉伯肚皮舞,等等,一个个都挺有搞头,应该能巩固老客,又拉来不少新客。(本章完) ', ' ')